顾韫深站在洗车场入口，目光落在跌坐在地的叶葭音身上。她全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工装紧紧裹在身上，显得格外狼狈。水珠从她的发梢滴落，在积水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苏婳祎看到顾韫深，立刻扔掉手中的高压水枪，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跑向他。
“韫深哥哥，你怎么来了？”她声音甜美，与刚才判若两人。
顾韫深没有回答，他的视线仍停留在叶葭音身上，眉头微蹙：“这是怎么回事？”
苏婳祎抓住他的手臂，委屈地解释：“我刚才不小心手滑，水枪对着葭音姐姐了。我正要道歉呢，谁知道她突然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可能...可能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吧？”
叶葭音听着这番颠倒黑白的话，却没有反驳。她只是默默地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湿滑的地面让她踉跄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倒。
顾韫深甩开苏婳祎的手，大步走向叶葭音。他的皮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冰冷。
叶葭音终于站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平静地回答：“工作。”
“工作？”顾韫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洗车场工作？你知不知道自己是顾家的媳妇？”
“曾经是。”叶葭音抬眼看他，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昨天签完离婚协议后，我就不再是了。”
顾韫深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消息。他回头瞥了苏婳祎一眼，后者心虚地低下头。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在这种地方工作。”顾韫深的语气缓和了些，“顾家的名声不能被你败坏。”
叶葭音忽然笑了，那笑容凄凉而讽刺：“顾家的名声？顾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现在只是一个需要糊口的普通人，在洗车场工作有什么问题吗？”
顾韫深被她的话噎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周围的工人们窃窃私语，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不满。
苏婳祎见状，急忙上前打圆场：“韫深哥哥，你别生气。葭音姐姐也是没办法，毕竟她娘家条件不好，又刚被顾家...离开顾家，总要找条活路嘛。”
这话表面上是为叶葭音开脱，实则是在提醒顾韫深她的出身和现状。
顾韫深的脸色果然又沉了下来：“就算离婚了，你也该有点自尊，不要做这种丢人现眼的工作。”
“丢人现眼？”叶葭音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有什么丢人的？比那些靠家族荫庇、无所事事的人强多了。”
苏婳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话明显是在讽刺她。
“叶葭音，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她委屈地看向顾韫深，“我只是好心...”
“好心？”叶葭音终于看向她，目光锐利如刀，“用高压水枪对着我是好心？把钱扔在地上让我捡是好心？苏小姐的好心，我还真是承受不起。”
顾韫深转头看向苏婳祎，眼神带着询问。
苏婳祎急忙辩解：“不是的，我刚才是不小心...那钱是我想多付点洗车费，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够了。”顾韫深打断她，又转向叶葭音，“不管怎样，你现在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不必要的关注。我不希望明天看到顾家前少奶奶在洗车场工作的新闻登上头条。”
叶葭音直视着他的眼睛：“那顾先生觉得我该怎么做？”
顾韫深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这里面有五十万，够你生活一段时间。找个正经工作，别再出现在这种地方。”
叶葭音没有接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水珠从她的睫毛上滴落，像是眼泪，但她眼中没有任何泪意，只有一片冷寂。
“顾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她淡淡地说，“但我已经拿了顾家十万，不想再欠更多。这钱，您收回去吧。”
顾韫深举着卡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从未被叶葭音如此直接地拒绝过。
苏婳祎见状，连忙说：“葭音姐姐，你就收下吧。韫深哥哥也是为你好。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她意有所指地打量着叶葭音湿透的衣衫，“多不体面啊。”
叶葭音没有理会她，而是对顾韫深说：“如果顾先生没有别的事，我还要工作。麻烦您把车开过来，我会好好清洗的。”
顾韫深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好，很好。既然你选择自甘堕落，我也不拦你。但是，”
他环视四周，提高声音：“你刚才对婳祎出言不逊，必须向她道歉。”
叶葭音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向她道歉？”
“没错。”顾韫深语气坚决，“婳祎是好心帮你，你却恶意揣测她。我要你当众向她道歉。”
苏婳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换上为难的表情：“韫深哥哥，算了。葭音姐姐可能心情不好，我不怪她。”
“不行。”顾韫深态度强硬，“做错事就要道歉，这是基本的礼貌。”
洗车场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叶葭音。老板想上前说些什么，但被顾韫深的保镖拦住了。
叶葭音站在那里，浑身湿透，寒冷刺骨。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她的心。三年婚姻，她尽心尽力做一个好妻子、好媳妇，换来的却是当众羞辱。
她看着顾韫深，这个她曾经名义上的丈夫，如今却为了另一个女人，逼她在众人面前低头。
“如果我不道歉呢？”她轻声问。
顾韫深眯起眼睛：“那我会让这家洗车场明天就关门。”
叶葭音攥紧了拳头。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连累洗车场老板和其他工人。这份工作对他们很多人来说，是养家糊口的唯一来源。
她看向苏婳祎，后者正用胜利的眼神看着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叶葭音深吸一口气，“我道歉。”
她转向苏婳祎，声音清晰而平静：“苏小姐，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了您的好意，请您原谅。”
苏婳祎装出大度的样子：“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们都理解你现在处境困难，心情不好是正常的。”
顾韫深似乎满意了，他点点头，把那张银行卡放回钱包：“既然道过歉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希望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准备离开，苏婳祎赶紧跟上，挽住他的手臂。在转身的瞬间，她回头对叶葭音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叶葭音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黑色的轿车驶出洗车场，溅起一片水花，有几滴落在了她的脸上，冰凉刺骨。
“都散了吧，干活去！”洗车场老板驱散了围观的人群，走到叶葭音身边，递给她一条干毛巾，“擦擦吧，别感冒了。”
叶葭音接过毛巾，低声道谢。
老板叹了口气：“刚才那位是...你前夫？”
叶葭音点点头，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离了好。”老板突然说，“这种男人，配不上你。”
叶葭音惊讶地抬头看他。
老板笑了笑：“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看人还是准的。你刚才的表现，比他有骨气多了。”
叶葭音心中一暖，轻声说：“谢谢。”
“今天你先回去吧，工资照算。”老板拍拍她的肩膀，“回去换身干衣服，好好休息。明天要是还想来，随时欢迎。”
叶葭音再次道谢，走向更衣室。她换下湿透的工装，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拿起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行李箱，离开了洗车场。
走在回小旅馆的路上，叶葭音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顾韫深的冷漠，苏婳祎的虚伪，当众道歉的屈辱...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她停下脚步，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而她，叶葭音，也该开始真正为自己而活了。
回到狭小的旅馆房间，她放下行李箱，坐在床边。窗外，夕阳西下，余晖洒进房间，为一切镀上一层金色。
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顾韫深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接着是王秀兰的号码，苏婳祎的号码...所有与顾家相关的人，她都一一删除。
然后，她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成人教育的相关信息。她高中毕业后就因为叶家的经济困难而辍学，这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
“是时候弥补这个遗憾了。”她轻声自语。
接着，她查找了一些技能培训课程。计算机、会计、外语...她需要尽快掌握一技之长，找到更好的工作。
做完这些，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今天在洗车场发生的事仍然让她心痛，但奇怪的是，那种刺痛感不再像以前那样难以忍受。
也许是因为，在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对顾韫深彻底死心了。今天的羞辱，不过是证实了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她想起洗车场老板的话：“这种男人，配不上你。”
或许，她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人。
第二天，叶葭音没有回洗车场工作。她用剩下的钱报了一个计算机培训班和一个夜校的高中补习班。白天学习计算机技能，晚上补习文化课，生活突然变得充实起来。
她搬出了那家小旅馆，租了一个更便宜的地下室房间。虽然条件艰苦，但至少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住所。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葭音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新知识。她发现自己对计算机很有天赋，老师讲的内容她总能很快掌握。
一个月后，她已经能够熟练操作几种常用软件，还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编程。夜校的老师也称赞她进步神速，鼓励她参加明年的成人高考。
这天下午，叶葭音刚从培训班出来，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是叶葭音女士吗？”对方是一个温和的男声，“这里是市人民医院档案科。我们医院最近系统升级，发现了一些当年的档案记录问题，可能与您有关。请问您方便来医院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