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优雅地执起团扇轻摇，声音柔婉却带着刺：“本宫倒是好奇，尚仪局教导礼仪多年，从未出过这等荒唐事。”
“云才人这是将闺阁中的娇纵脾气都带进宫里来了？”
丁尚仪闻言立即叩首：“陛下明鉴！贵妃娘娘明鉴！”
“云才人实在顽劣不堪！昨日布菜时偷吃御膳，今日晨起竟赖床不起。臣不过是按规矩教导几句，她便直接动手揪扯臣的发髻。”
贤贵妃：“云才人竟这般不懂规矩吗？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学不会。”
她转向慕无宸时已换上温婉神色，语气恳切得仿佛真心为对方着想：
“陛下，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不如交给臣妾细心管教？臣妾身为贵妃，教导后妃本是分内之责，定会好好指点妹妹规矩。”
云芷儿跪在下面听得心头火起，这哪是要教导规矩？
分明是没安好心！
贤贵妃分明是嫉妒自己承宠，变着法子要折腾人！
谁不知道贤贵妃宫里那些手段，进去的宫女哪个不是脱层皮出来？
在丁尚仪这儿还能吵吵嘴，要是去了贤贵妃那儿，她敢扯贵妃头发吗？
“不要！我不要去贵妃那里！”
云芷儿连忙出言拒绝，连敬称都顾不上了：“今日是丁尚仪先往我身上泼冷水，我冷不防被泼得透心凉，一时惊慌才失了分寸。”
“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跟着丁尚仪好好学规矩。”
云芷儿抬起泪眼只望着龙椅上的男人，刻意避开贤贵妃的视线：“陛下，我真的不是不想学，昨日我还抄了好多页《女诫》，一直抄到深夜，手腕都肿了。”
贤贵妃见她竟敢只对着陛下撒娇卖惨，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觉得被当众打了脸。
“怎么？本宫亲自教导，还委屈你了？”
“这般推三阻四，对着陛下哭哭啼啼，倒像是本宫要吃了你似的，莫非觉得本宫不配管教你？
“够了。”
慕无宸看着底下你一言我一语的闹剧，终于沉声打断。
他目光转向贤贵妃就开怼：“有你什么事？朕何时给了你掌管六宫之权？贤贵妃今日倒是很会替朕做主。”
“尚仪局教导嫔妃是分内之事，什么时候管教、如何管教，朕自有决断。轮得着你在这里越俎代庖”
贤贵妃在家中被父兄娇惯惯了，入宫后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薄面，何曾受过这般当众斥责？
当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也只敢立即跪伏在地：“臣妾愚钝，臣妾只是见云妹妹实在不合礼数，一时心急才多嘴了几句，求陛下恕罪！”
慕无宸看着贤贵妃这副作态，眼底闪过一丝厌烦。
他指尖在龙案上重重一叩，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知错还不滚？”
贤贵妃被这声呵斥惊得浑身一颤，此刻才真切意识到帝王已然动怒。
她慌忙起身行礼，临走前狠狠剜了云芷儿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今日羞辱之仇，本宫定要你百倍偿还。”
云芷儿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位睚眦必报的贵妃娘娘，绝对是把她给记恨上了。
待贤贵妃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慕无宸转而看向丁尚仪，继续说道：“朕让你去教规矩，没让你往嫔妃榻上泼冷水。”
“既然你这般不知分寸，从明日起就不必再去紫兰殿了。另责十板子，以儆效尤。”
丁尚仪身形微颤，随即深深伏拜，前额轻触地面：“臣……领旨谢恩。臣知罪。”
“带下去。”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带着千钧之力。
侍卫立即上前，将瘫软无力的丁尚仪带出殿外。
殿内霎时只剩两人。
云芷儿望着骤然空寂的大殿，那些看热闹的、刁难她的、落井下石的人都离开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想起昨日练了一整天的站姿，今晨天未亮便被冷水泼醒，这些苦楚分明都咬牙忍下了。
可此刻抬头望向高坐龙椅的那道身影，心头却无端泛起一阵酸涩。
嘴唇轻轻颤动，像是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依靠般，带着细微的抽泣声喃喃：“陛下......”
也不等他回应，竟自顾自扑进他怀里，将湿漉漉的小脸埋进龙袍蹭了蹭：“陛下抱抱嫔妾好不好？芷儿现在头晕嗓子也疼，真的好委屈。”
慕无宸身子明显僵了僵，开口时还端着架子：“别哭了。眼泪又不管饱。”
“你且瞧瞧，谁家嫔妃学规矩能学得又偷吃又赖床，末了还敢跟教习女官撕扯头发？闹到这步田地，竟还好意思哭。”
云芷儿听他这般说辞，只觉得他全然未将自己的委屈放在心上，心里那点委屈顿时翻江倒海地涌上来。
从前别说撕扯头发，就是真把房顶掀了，他也只会笑着将她搂进怀里，说：“朕的小芷儿真有本事”。
如今却说自己还好意思哭，这般想着，心里越发不好受了。
她怯怯牵住他的衣袖，眼波盈盈欲诉：“陛下……可是觉得嫔妾烦了？”
“陛下是不是不喜欢嫔妾了？”
“如今圣心，是否还如往日一般？”
慕无宸看她眼圈红红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
罢了，何必非逼着她学这些规矩？
若是真学得跟其他人一样规行矩步，反倒失了她现在这份劲儿。
这般想着，便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她的后背：“明日不用去学了，还不成吗？”
云芷儿顿时止住眼泪，方才那副委屈模样收得干干净净，追问道：“真的？陛下可不许骗人！”
“君无戏言。”
他取出明黄绢帕递给她：“把脸擦干净。哭得跟花猫似的，女孩子家最重要的就是整洁。”
云芷儿接过绢帕，正要自己擦拭，却见慕无宸忽然伸手接过帕子。
他原是看她笨手笨脚擦了半天，泪痕反而越擦越花，又见那湿润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终是看不下去，伸手捧起她的脸，用绢帕轻轻擦拭：
“这般大的人了，连脸都擦不干净。瞧这满脸的泪痕，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怎么欺负你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柔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