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忖着，这般为国效力的将士，讨个封赏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她索性起身走到慕无宸身边，亲手捧过那盏煨着的参汤。
执起银勺轻轻搅动，俯身将汤匙吹得温凉适口，这才笑吟吟递到他唇边：“陛下就告诉臣妾嘛～”
见他不语，又将汤盏往前送了送：“横竖都是要赏的，早说晚说有什么分别？”
“提前让臣妾高兴高兴，难道不好吗？”
说着便径直搬了椅子紧挨着他坐下：“臣妾实在好奇，陛下究竟打算给兄长什么恩典？是加官进爵，还是赐下丹书铁券？”
慕无宸凝视着她又一次试探的模样，脸色已由晴转阴：“云芷儿，这是最后一次了。”
云芷儿眼中浮起不解：“什么最后一次？臣妾不明白......”
他缓缓抬手，指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上她的脸颊。
拇指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缓缓摩挲：“确实生得国色天香，这般容貌，难怪国公府如此看重你。”
云芷儿被他连名带姓地称呼，心头倏地揪紧。
待他冰凉的指尖抚上脸颊，她更是毛骨悚然，下意识就要往后躲。
就在她身子微微后仰的刹那，慕无宸已开口。
今日他的话格外多，字字句句如潮水般涌来：“自破格晋你为四夫人起，可曾让你吃过半点苦？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来，你要什么朕没有给你？”
“去年你故意落水诬陷贤贵妃一事，朕心里都明白。你无非是想要那个唯一的贵妃之位，朕便也顺着你的心意，连查证都免了就直接定她的罪，将你扶上贵妃之位。”
“你给皇后下毒这事……下毒便罢了，可你用的那些手段实在粗浅，连证据都处理不干净。若不是朕在背后替你遮掩，你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你因一时气愤在宫中赐死姜充容，她可是正二品的妃嫔，你说杀便杀，朕可曾怪罪过你半分？非但没有责罚，还替你安抚前朝，将这事压了下去。
“云芷儿，你摸着良心说，朕待你如何？”
云芷儿怔在原地，脸色渐渐发白。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慕无宸，嘴唇微微颤抖：“陛下……原来都知道……”
慕无宸却并未接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眼神里满是失望：“你那些娘家人，何时真心待过你？他们不过是利用你在宫中的地位。”
“朕记得你说过，他们小时候待你如同草芥。而今他们稍作示好，略施恩惠，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
“人近则贱，云芷儿，你何必如此轻贱自己？”
“若你那些娘家人当真顾念你半分，又怎会教你来向朕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慕无宸的语气已如寒冰：“后宫那些小打小闹，朕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想着你年纪尚轻，任性些也无妨。可你如今越发不知进退，竟敢将手伸到前朝来。”
“上次在御书房偷翻奏折，光是窥探密信这一桩，就足以治你死罪。今日你仍不知收敛，一次次在朕的底线边缘肆意妄为。”
“云芷儿，你莫不是以为，朕会永远这般纵容你？”
云芷儿尚未来得及从他知晓一切的震惊中回神，便被这凌厉的质问击得心神俱乱。
她倏地屈膝跪倒，声音带着哽咽：“陛下待臣妾恩重如山，是臣妾糊涂......臣妾知错了，往后定当谨守本分，再不敢逾越半分！”
慕无宸缓缓俯身将她扶起，顺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你在宫中与外界传递消息，朕并非不知。”
“这些年来，你与国公府往来的每一封信件，朕都清清楚楚。但千不该万不该，偏要将这些事舞到朕的眼前来。”
“朕纵容你、护着你，这份心意从未改变。”
“可有些底线，一旦触碰，便是万劫不复。”
最后那句话轻落在她耳畔，带着冰凉的决绝：“云芷儿，这些年来朕给过你多少次机会，连朕自己都数不清了。时至今日，你已将朕最后那点耐心也耗尽了。”
云芷儿听着他今日这番前所未有的长谈，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作最后的交代。
把过往的纵容与庇护说得明明白白，倒像是临别前非要让她做个明白鬼。
说到尽头，便要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这个念头似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令她倏然惊醒。
她终于真切地意识到，眼前这番决绝并非往日那些哄劝便能化解的争执。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这个认知碾过心头，像是把五脏六腑都掏空了，只留下彻骨的寒意。
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她跌跌撞撞地从背后抱住他，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是不要臣妾了吗？求您别抛下臣妾......”
“这深宫重重，臣妾举目无亲，唯有陛下是臣妾的依靠。若是连您都不要臣妾，臣妾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将脸埋在他脊背，泣不成声：“臣妾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往后您说什么臣妾都听，再不敢任性妄为，求您别走......”
感受到他试图抽身离开的力道，她慌得整个人滑跪在地，双手死死箍住他的腿，仿佛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眼泪混着胭脂在他衣袍上晕开斑驳的痕迹，她却连抬手擦拭都不敢，只怕稍一松劲就会永远失去他。
“陛下是不爱臣妾了吗？”
她仰起哭花的脸，语无伦次地哀求：“臣妾发誓往后再也不见国公府的人，一字一句都不再往外传......宫外的那些事臣妾再也不掺和了。”
慕无宸终于转过身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
他扶她的动作温柔得仿佛还存着爱意：“起来罢。怎么哭得像个小哭包一般？”
云芷儿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心头刚升起一丝希冀，却听见他继续说道：“放心。你的贵妃之位不会变动，朕不会下旨废黜。”
说话间，他已自然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