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宸:“.......”
云芷儿说完便踏进府门,熟门熟路地穿过垂花门,绕过影壁,沿着抄手游廊往前厅走去。
刚走到前厅前的月洞门下,就瞧见全家正热热闹闹地围坐在八仙桌前用膳。
满桌的珍馐美馔香气扑鼻,席间笑语喧哗,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她斜倚着朱漆廊柱,冷眼望着这幕和乐融融的景象,不禁在心底嗤笑:这家人倒是清闲,回回来都撞见他们在摆宴,从早到晚除了吃就是吃,真跟圈里等着喂食的猪猡一般。
黎湘文正与云亭晚说笑,余光瞥见廊柱旁那道熟悉的身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想起上次不欢而散的场面,原是不愿搭理的,可转念想到这人如今已是正二品,若是视而不见反倒显得藐视皇权,到底还是勉强扯出个笑脸:“你怎么又回来了?”
“宫规森严,你倒把皇宫当菜园子,来去自如得很。”
云芷儿施施然走进前厅,自顾自在空着的黄花梨木椅上落座:“难得回府,自是来蹭顿饭的。”
黎湘文见她这般爱搭不理的态度,连句“母亲安好”都懒得问候,心下立时不悦。
这丫头如今是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黎湘文也无意虚与委蛇,干脆省了那些客套话,直接切入正题:“既然在宫中这般得脸,怎么不把你妹妹也带出来散散心?”
“轻轻在宫里可还安好?那孩子性子软,又不懂争抢,你这个做姐姐的,可要好生照拂她才是。”
云芷儿专注地品尝着面前的鹅脯,对她的问话置若罔闻,待用完这块,又伸箸去夹那碟水晶虾仁。
“云芷儿!”黎湘文见她这般公然无视自己,语气不由僵硬起来,“母亲在同你说话!莫要装作听不见。”
她这才不紧不慢地地放下银箸,取出袖中绢帕,优雅地拭了拭唇角,而后直视对方:“母亲何必多问?轻轻在宫里过得不好,我日日都在变着法子欺侮她。”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怎么,母亲可是非要听这句话才甘心?”
黎湘文被她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彻底激怒,保养得宜的手指倏地抬起,直指云芷儿鼻尖:“云芷儿,你别以为升了昭媛就能回家耀武扬威!”
“你如今的荣宠,哪一样不是靠着云氏的门楣?”
“这国公府的一砖一瓦,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若不是生在勋贵之家,陛下会多看你一眼?”
“飞得再高,轻轻也是你的至亲血脉!你这般忘本,迟早有摔下来的那天!”
云淮康(云芷儿父亲)见厅内剑拔弩张,皱着眉头沉声喝止:“好了!芷儿难得回府,你们母女二人就这般争吵不休。”
“整日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有这功夫置气,不如让她多在御前为家族美言几句。”
云亭晚立即柔声附和:“父亲说得是。”
“妹妹,纵使你与轻轻有些小打小闹,可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姐妹间有什么过节值得这般计较?”
她说着还体贴地给云芷儿布菜,语重心长道:“姐姐知你性子直率,可这般脾性在深宫里最容易吃亏。”
“总要学着体贴懂事些,待人接物圆融周到,陛下才会更加怜爱。”
云芷儿冷眼看着父亲满心算计的嘴脸,又瞥见长姐故作温婉的惺惺作态,心底一阵冷笑,这一家子果然又开始唱令人作呕的戏码了。
当初她位分低微时,内务府克扣月银是常事,送来的膳食也总是冷的、馊的,何曾有人为她打点过半分。
如今升了昭媛,倒一个个跳出来指责她仗势欺人。
好话歹话全让他们说尽了,倒显得她里外不是人!
父亲看似一碗水端平,话里话外不曾厚此薄彼地偏袒云轻轻。
可即便如此,他又算得上什么好鸟?
满心满眼只有利益往来,凭什么认为她该在御前为这等家族美言?她难道是那等好说话的人?
还有长姐这副虚伪做作的姿态,活像是她先往你心口捅了一刀,反过来说你太过敏感;待你忍无可忍把刀插回去,她倒委屈巴巴地埋怨“这点小事至于么”。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何必再忍气吞声?
这口气她今日非要出了不可,有疯当场就要发,宁可外耗他人也绝不内耗自己。
想到这里,她抓起手边的银箸,原本只想摔在地上泄愤,可抬眼看见云亭晚那张令人作呕的的面孔,顿时恶向胆边生,手腕一扬竟直直朝对方面门掷去!
“啊!”云亭晚惊叫着偏头躲闪,却没能完全避开,银箸“啪”地一声敲在她额角,立时泛起一道红痕。
她疼得捂住额头,方才那副温婉模样瞬间消失无踪:“云芷儿!你做什么!莫不是真疯了不成?”
黎湘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站起身:“这是国公府,容不得你在紫兰殿那般撒野!”
“一家人好生用着膳,你摔筷子给谁看?在这里耍什么威风!”
云芷儿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你们太吵了。”
“父亲在说前程,母亲在问轻轻,长姐在讲规矩,一个两个都在说话,吵得我脑袋疼。”
她眸光清凌凌地扫过众人:“我不过是想让席间安静些。”
“你想让我们噤声,摔什么筷子!”黎湘文扶着桌沿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你这孽女如今是越发不知所谓了。”
云芷儿望向自己这位母亲,心底泛起刺骨的冷笑。
若在从前,这位母亲早就一巴掌掴过来了,哪会多问半句缘由?
如今这般色厉内荏的质问,不过是忌惮她的身份罢了。
“我想摔便摔。需要向谁解释?”云芷儿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你们这些人自幼苛待我,寒冬腊月让我睡漏风的厢房,逢年过节连件新衣都不曾给做。如今倒要我善待云轻轻?”
她倏地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淬着冰碴:“你们怎么这般没脸没皮,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我不处死她,就已经很念及血脉亲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