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嘀嗒。
车厢内的声音轻柔而舒缓,夹着丝丝凉意,恍似从迷雾中悠然游出。
“二位可曾想过……”
“人类从何处而来,又将归于何处?”
……
“人生苦短,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吃喝玩乐?还是体验人生百态?”
“赎罪出狱,亦或渡劫飞升……”
……
“都是人,凭什么要听他们的话?”
“他们比你蠢、比你弱,却能心安理得的拿着你的血汗钱享受挥霍?”
“甚至用你们的钱,将业障用金钱转移到你们身上,断了我等的成仙路。”
“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你们有错,但仍有机会改正。”
“从今往后,归于我大圣仙师座下,除恶扬善,将逼迫你们犯下罪孽的人杀死,再多行好事善事,消除孽障,如此,你们仍有机会得道成仙,永生不死。”
瘦猴和独眼听得心潮澎湃,呼吸急促。
若醍醐灌顶,神台清明。
瘦猴眼含热泪,伏地跪拜。
“多谢大圣仙师点拨,小人将誓死追随,刀山火海,无所不从,从此洗心革面,做个好人,修道成仙。”
独眼说得简洁些,跪地拱手,声如洪钟,“愿为仙师效死!”
许二丫跟上队形,“俺也一样!”
阿青扶额,“……”
二丫你醒醒,都说了不能信。
不过,虽说提前说过不要当真,然一旦进了耳朵,感觉脑子都被重新塑形。
苏柔和蒋红婉被吵醒,看到眼前魔幻的一幕,眨了眨眼,倒头继续装睡。
定是她们睁眼的方式不对,还在做梦。
不然怎么会瞧见,绑匪跟受害者磕头?
马车在树林旁停下。
瘦猴下车,随手指了几个手下。
“你们去林子里砍几根木料,做成躺椅,仙师晕马车。”
手下:“???”
陈骨笙又坐上了不会晕的人力躺椅,怀里抱着个暖炉,轻松的欣赏沿途风景。
蒋红婉不服气。
“凭什么她可以坐躺椅,我们却只能坐马车,慢腾腾跟在后面?”
瘦猴瞅了眼她红肿的脸,没地方下手,一脚踹她屁股上。
“呸,凭你也配跟大圣仙师比?”
虽然他发誓做个好人,但是对仙师不敬之人,皆为极恶。
“再乱说话,老子拔了你的舌头喂狗。”
蒋红婉吓得面白如纸,和粉裙女白柔靠在一起,同病相怜的依偎。
快到城门,灾民麇集。
随意一扫,就是几具覆雪的骨架。
定睛细看,有些烧开的锅里,还有缕缕发丝浮动。
枯瘦的人们面容麻木,眼神呆滞。
看见陈骨笙坐着躺椅走来,灾民们垂着的眼眸,隐藏着对权势之人深深的恐惧,以及刻骨的恨意。
即便看着陈骨笙在啃面饼,馋得双眼冒光、口水直流,亦不敢靠近。
之前有个孩子抢了贵人的糕点,那批灾民被官兵杀得十不存一,再无人敢造次。
就算有,也会被其他害怕被连累的人,洗干净涮了。
人群中,一名老者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孙女,身上满是伤痕,在寒风中颤栗。
为了孙女不被抓走吃掉,他拼了老命反抗,总算保住她的性命。
可天寒地冻,周围连树皮都被啃了个干净,孙女再不吃东西,真的会饿死。
眼中闪过决绝,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撕下一块衣摆,小心翼翼包住存留的炭火,背起孙女朝这边走来。
旁边的少年立即起身,冲过去拦住他,小声呵斥,“你想干嘛,害死我们吗?”
“我、我只是想卖些炭火给贵人,换、换点吃的……给孙女。”
“都说是贵人,人家缺你那点炭火?!”
“可、可是……”
“没有可是!”
少年气急,声音不自觉变得尖利。
他对权贵的恨意深入骨髓。
那群禽兽,宁愿将食物喂狗,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也不愿施舍点残羹剩饭。
陈骨笙听见声音,侧头看去。
眯眼打量片刻,朝瘦猴点了点下巴。
“带老人家过来。”
“是。”
瘦猴动作很快,小跑过去领人,嫌老者动作太慢,抢过他孙女就走。
老汉焦急的跟在后面,生怕孙女被卖了,“你、慢、慢点……”
到了陈骨笙面前,老汉手足无措半晌,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开口。
“贵、贵人,可要买点炭火?只、只要一个面饼……半、半个也行。”
他打开布包,瑟瑟缩缩的露出里面几块木炭,神色局促不安。
陈骨笙扫了眼周围偷看的灾民,垂眸沉思片刻,开口道。“可以。”
她将手中啃过的面饼,撕掉吃过的部分,剩下的递过去。
“不过……”话语一转,“我这人喜欢看吃播,你们得当着我的面吃完才能走。”
语气霸道,老头怔了下。
虽然不懂吃播啥意思,但在她面前吃完这句听懂了,对贵人的爱好不解但尊重。
只是有些可惜不能留些做下顿,但贵人能同意,没有打杀他们已是大幸。
他赶忙点头说了句好,颤着手接过面饼,喊醒孙女,撕碎面饼后细心喂她先吃。
小姑娘没吃多少就停下,咽了口口水,怯生生的说,“我吃饱了,爷爷你吃。”
“乖囡,爷爷吃不完,贵人要求我们,必须当着她的面吃完,才能离开。”
旁边几个虎视眈眈准备抢饼的灾民,闻言失望的移开视线。
其他一些看到爷孙俩儿成功换得食物的人,原本也想过来试试,但看她给出的面饼都是自己咬过的,心中遗憾。
世家贵族向来高傲,除非没有其他食物,否则不会拿吃过的给人,太没面子。
陈骨笙耐心的等他们吃完,才吩咐人抬着躺椅继续进城。
老人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和那些贵人不同,没有高高在上,视他们如蝼蚁。
他鼓起勇气,踉跄着往前追了几步,颤抖唇瓣问,“贵人,可否救救我等苦命人。”
陈骨笙回头,平静的看着他,没说救或不救,只道,“我非帝王。”
老汉闻言,双手捂脸跪在雪地,泪水自枯枝般的指尖溢出,明明没有发出任何泣音,却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