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事件的阴影,如同冬日里最后一场寒雪,在充足的阳光和细致的呵护下,终究慢慢消融。身体上的擦伤早已愈合,心理医生定期的疏导,加上沈聿珩不动声色却无处不在的守护——比如深夜书房那碗总是适时出现的温热牛奶,或是她偶尔从噩梦中惊醒时,他总能第一时间握住她的手,用那低沉平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让林星冉心头的余悸渐渐平复。
更重要的是,那尘封二十年的身世真相彻底揭开,如同搬走了压在胸口多年的一块巨石。她不再是被抛弃的、无根的浮萍,她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来自何处,为何流落,那份深植于心底的不安与自我怀疑,终于找到了出口,随风散去。她感觉自己像一棵被移栽到正确土壤里的树,终于可以抛却所有枷锁,尽情地向着阳光伸展枝叶。
而苏棠,这位最了解她、也最懂她潜力的经纪人兼挚友,在她身心逐渐恢复的同时,已经为她铺开了通往更高舞台的红毯。
此刻,星耀娱乐顶层的会议室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入,将室内照得明亮而温暖。长条会议桌上,只摆放着一份装帧简洁却厚重的剧本,封面上是手写体的两个墨色大字——《画魂》。
苏棠将剧本推到林星冉面前,眼神锐利而充满期待,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冉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该收收心,看看这个。”
林星冉接过剧本,指尖触及微凉的封面,心中竟有一丝久违的、属于演员的悸动。她翻开第一页,目光迅速被那段简洁有力的人物小传吸引:
“阮烟,天才女画家。拥有极度敏感的灵魂和分裂的人格。一面是纯净天真、痴迷光影与色彩的艺术家,笔下世界绚烂夺目,充满生命张力;另一面是被童年创伤禁锢、在幻觉与现实中挣扎的脆弱灵魂,眼神空洞,行为诡谲。两种人格在她体内不断撕扯、交融,最终在画布上爆发出惊世骇俗、直击灵魂的艺术力量。”
仅仅是这样一段文字,林星冉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这个角色……太复杂,太有挑战性,也太有魅力了!它不像她之前饰演过的任何角色,无论是沙雕可爱的,还是坚韧独立的,其复杂程度都远不能与“阮烟”相提并论。这是一个需要在精神世界的深渊边缘行走的角色,需要极致的爆发力与控制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继续往下翻阅剧本。
故事围绕着阮烟和一位试图揭开她内心世界秘密的心理医生展开。剧本文字极具画面感和冲击力,大段大段的独角戏,需要通过细微的面部表情、肢体语言乃至眼神的变化,来展现人格的切换与内心的风暴。有她在画室中忘我创作、仿佛与神灵对话的狂喜与专注;也有她在深夜被幻觉折磨、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无助与恐惧;更有她在面对外界质疑与伤害时,那种混合着天真、偏执与毁灭欲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每一个场景,每一句台词,都像带着钩子,牢牢抓住了林星冉的注意力。她完全沉浸了进去,仿佛能透过纸页,看到那个活在色彩与阴影交界处的、痛苦而耀眼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合上剧本,抬起头,眼中闪动着一种苏棠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敬畏、兴奋与极度渴望的光芒。
“棠姐,”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沙哑,“这个本子……是李墨导演的?”
李墨,华语影坛公认的鬼才导演,以挖掘演员极限、作品风格强烈、横扫国内外各大奖项着称。能上他的戏,是无数演员梦寐以求的机会,但也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战。
苏棠肯定地点头,嘴角带着一丝自豪的笑意:“没错。这是李导筹备了三年的心血之作,瞄准的就是明年国内的金梧桐奖和国际上几个有分量的电影节。他看了你之前那部获奖影片里的几个片段,尤其是那段情绪层次丰富的哭戏,亲自点名让你来试镜‘阮烟’这个角色。”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星冉,语气斩钉截铁:“冉冉,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足以让你彻底摆脱任何标签,真正在实力派演员阵营里站稳脚跟,甚至……冲击影后桂角的角色!”
“影后”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林星冉耳边炸响,也让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不是虚荣,而是一种属于演员的、最纯粹的野心和渴望被点燃。她渴望挑战,渴望突破,渴望用作品和实力来证明自己,来匹配沈聿珩为她撑起的那片天空,来回报苏棠毫无保留的付出,也来……告慰那个在苦难中挣扎多年、终于找回自我的林星冉。
这个角色,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她内心深处那扇通往更高表演殿堂的大门。
“我想演。”林星冉没有任何犹豫,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我必须演好她。”
苏棠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欣慰地笑了。她知道,那个在片场啃着盒饭、对着镜头做鬼脸、在逆境中永不低头的林星冉,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更大的风浪。
“好!”苏棠一拍桌子,“试镜定在下个月初。在这之前,你需要完成大量的准备工作。李导的戏,从来不是靠运气就能上的。”
她迅速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密密麻麻的工作计划表,语速快得像发射子弹:
“第一,深入理解角色。我会给你找来所有关于解离性身份障碍(多重人格)、艺术治疗、以及几位具有类似特质的传奇画家的传记、影像资料。你需要做大量的案头工作,写出详细的人物小传。”
“第二,体验生活。联系好了城郊的精神卫生中心,获得许可后,在专业人士陪同下,进行有限度的观察和体验。同时,你需要开始学习油画基础,不是为了成为画家,而是要真正理解阮烟执笔时的那种状态和情感。”
“第三,形体与台词。阮烟的两个状态,形体表现和声音塑造必须截然不同。我给你请了最好的方法派表演指导老师和台词老师,他们会对你进行……嗯,堪称‘魔鬼’的训练。”
“第四,闭关。从下周开始,推掉所有不必要的商业活动和社交,手机由我保管,你需要完全‘消失’,沉浸到阮烟的世界里。直到试镜前一天。”
一系列的安排,严谨、苛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林星冉听得无比认真,眼神越来越亮,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斗志。
“没问题,棠姐。”她站起身,拿起那份厚重的剧本,如同战士握紧了自己的剑,“我都听你的安排。”
当天晚上,沈聿珩回到别墅时,敏锐地察觉到家里的氛围有些不同。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温暖。林星冉没有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或者刷沙雕视频,而是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着厚厚的《画魂》剧本,旁边还堆着几本大部头的心理学着作和画册。她看得极其投入,连他进门的声音都没听见,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指尖无意识地在剧本上划过,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揣摩某句台词。
沈聿珩放轻脚步,没有打扰她。他去厨房倒了杯水,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个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的身影上。他看到了她眼神里的专注、兴奋,以及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属于艺术家般的敏感与脆弱感。
他走到她身边,在地毯上坐下,长腿随意地曲起。
林星冉这才察觉到他的存在,从剧本中抬起头,眼睛因为长时间的阅读而有些泛红,却亮得惊人。
“回来了?”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声音带着点疲惫,却掩不住兴奋,“棠姐今天给了我一个新剧本,特别棒。”
沈聿珩的目光扫过剧本封面上的《画魂》二字,又落在她脸上,声音低沉:“李墨的戏?”
“嗯!”林星冉用力点头,像是找到了分享宝藏的同伴,迫不及待地跟他讲述起阮烟这个角色的复杂与迷人之处,讲述苏棠为她制定的那些“魔鬼”计划,眼睛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
沈聿珩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那股蓬勃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热情和决心。这样的她,比舞台上星光熠熠的她,比平日里沙雕搞怪的她,更多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一种对自身领域极致专注和追求的魅力。
直到她说完,微微喘着气,期待地看着他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需要我做什么?”
没有质疑,没有担忧她是否能承受压力,只有最简单直接的支持。
林星冉愣了一下,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歪头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狡黠又依赖的笑容:“嗯……可能需要沈总暂时忍受一下未来一个月,家里有个神神叨叨、时而狂喜时而忧郁的‘疯子’?还有……”她指了指那堆心理学书籍,“这些书太硬核了,有些地方我看不太懂,沈总智商超群,能不能偶尔给我当一下课外辅导?”
沈聿珩看着她那故作可怜又暗含得意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自然亲昵。
“好。”他言简意赅地答应,随即又补充道,“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陈恪,或者直接告诉我。”
他的支持,永远是这样,不张扬,却坚实如山,为她扫清一切后顾之忧,让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去追逐她的星光。
林星冉看着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和动力。她重新拿起剧本,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冲击影后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挑战。但此刻,手握利剑,身侧有山,她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