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沈家主宅的书房却依旧亮着灯。
沈聿珩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需要紧急处理的跨国并购案文件。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财务数据，但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却比平时慢了几分。深邃的目光偶尔会从枯燥的数字上移开，落向书房角落那张看起来过分舒适柔软的奶油色沙发。
林星冉正盘腿窝在沙发里，身上穿着毛茸茸的兔子连体睡衣，帽子上的两只长耳朵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她怀里抱着个平板电脑，戴着耳机，肩膀时不时地耸动，发出极力压抑却还是漏出一点的、像小老鼠偷吃成功般的“吭哧吭哧”的笑声。
那件兔子睡衣，是苏棠某次来探望时，带着一脸“慈爱”的坏笑强行塞给她的，美其名曰“改善沈总过于冷硬的居家环境”。林星冉当时还觉得羞耻，但现在……嗯，真香。暖和，舒服，而且，看沈聿珩那张冰山脸对着她这身打扮时偶尔闪过的、极其细微的无奈纵容，还挺有趣的。
沈聿珩处理完一份文件，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沙发。
那只“兔子”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内容，整个人缩成一团，笑得东倒西歪，连平板都快抱不住了，耳机线也扯得老长。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抬手去擦，结果手一滑，平板电脑差点从腿上滑落。
“哎呀！”她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捞。
几乎是同时，沈聿珩放下了咖啡杯。
林星冉好不容易稳住平板，拍了拍胸口，一抬头，就发现沈聿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书桌，正站在沙发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灯光从他身后打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晕，但那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看什么，这么开心？”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但在寂静的夜里，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多了点难以言喻的……温和？
林星冉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她摘下一只耳机，献宝似的朝他晃了晃平板屏幕：“在看我的沙雕剪辑合集！粉丝做的！哈哈哈笑死我了，她们真是人才！”
屏幕上是她早期跑龙套时的一些片段混剪，配上了极其魔性的背景音乐和夸张特效。有她穿着破烂乞丐服蹲在路边捧着盒饭狼吞虎咽（配字：干饭人，干饭魂！），有她在宫斗剧里演背景板宫女时因为站太久偷偷翻白眼被镜头捕捉到（特效：死亡凝视.jpg），还有她第一次上综艺时，因为太紧张同手同脚走路（慢放重复，配字：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珍贵影像）……
沈聿珩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些……有什么好笑的？
林星冉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没看懂，热情地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沙发位置：“来来来，沈总，一起欣赏一下！保证让你大开眼界，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偶像包袱粉碎机’！”
她的动作自然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霸道，仿佛只是邀请朋友分享一个有趣的视频。
沈聿珩看着她拍沙发那只毛茸茸的兔子爪子，和她亮得灼人的眼睛，沉默了两秒。然后，他纡尊降贵般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沙发因为他身体的重量而微微下陷，带来一股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瞬间侵占了林星冉周围的空气。
他身材高大，即使坐下，也比林星冉高出一大截。林星冉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侧脸。她殷勤地把平板往他那边倾斜，重新点击播放，并且贴心地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了下来，改用外放。
于是，魔性的音乐和夸张的配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响了起来。
“看这个看这个！”林星冉指着屏幕上那个同手同脚的自己，笑得直拍大腿（拍的是自己的腿），“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导演喊开始，我就只知道往前走，完全忘了该怎么走路！后期老师还给我加了顺拐特效！哈哈哈！”
沈聿珩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肢体极其不协调、表情懵懂又带着点视死如归的女孩，又侧头看了一眼身边这个笑得毫无形象、眼睛弯成月牙的本尊。他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勾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还有这个！”林星冉又快速滑动，点开另一个视频。这个是她有一次在户外录制节目，突然下起大雨，所有人都慌忙躲雨，只有她，站在原地，仰着头，张开嘴试图接雨水喝（配字：大自然的馈赠，不能浪费！），“那天真的好渴，而且那雨水看着挺干净的……”
沈聿珩：“……” 他看着她当时那傻乎乎的样子，再看看现在这个窝在兔子睡衣里、理直气壮解释的家伙，终于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这女人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你怎么都不笑啊？”林星冉终于发现身边这位观众反应过于冷淡，有些不满地戳了戳他的手臂（隔着柔软的睡衣布料，触感很轻），“沈总，你的笑点是不是长在珠穆朗玛峰上了？这么好笑都戳不中？”
沈聿珩放下手，目光从平板移到她气鼓鼓的脸上，慢条斯理地开口：“嗯，比不上沈太太。”他的语气平淡，但那个“沈太太”的称呼，和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揶揄，让林星冉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
“谁、谁是你太太！”她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眼神飘忽，耳根悄悄泛红。虽然已经同居，但被这家伙用这种语气喊出来，还是觉得……怪羞耻的！
沈聿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目光重新回到平板上，恰好播放到一个剪辑——是上次慈善晚宴，她穿着环保袋走红毯的片段。不同角度的镜头，配上激昂的交响乐和“女王出征，寸草不生”的霸气字幕，把她当时那份平静下的决绝和荒诞中的气场烘托得淋漓尽致。
林星冉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倒是收敛了笑容，眼神有些复杂。那天的惊险和后怕，此刻回想起来，依旧清晰。
“那天，”沈聿珩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做得不错。”
林星冉愣了一下，惊讶地转头看他。她没听错吧？沈冰山……在夸她？
“面对意外，冷静，果断，化被动为主动。”他看着她，眼神里是纯粹的客观评价，甚至带着一丝商业角度的赞赏，“危机公关的范本。”
林星冉眨了眨眼，心里的那点小得意还没来得及冒头，就听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虽然，方式略显……别致。”
林星冉：“……” 她就知道！这家伙嘴里吐不出纯粹的象牙！
“别致怎么了？”她不服气地扬起下巴，“效果好啊！你看，多轰动！多有记忆点！现在大家提到环保先锋、急智女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嗯，”沈聿珩从善如流地点头，目光扫过她身上毛茸茸的兔子睡衣，意有所指，“确实，记忆点独特。”
林星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瞬间明白他在暗示什么，气得想咬人：“沈聿珩！”
看着她炸毛的样子，沈聿珩眼底的笑意终于明显了一些，不再掩饰。他伸手，不是去安抚她，而是直接拿过了她手里的平板电脑。
“喂！我还没看完呢！”林星冉伸手要去抢。
沈聿珩轻松避开她的爪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似乎是在搜索什么。很快，他点开了一个视频。
不是粉丝剪辑，而是一段官方发布的、她前段时间拍的那部正剧的片花。画面里，她穿着素净的民国女学生装，站在梧桐树下，眼神清澈而坚定，念着一句关于家国理想的台词，声音清越，情绪饱满。与刚才那些沙雕片段判若两人。
“看这个。”他把平板递回给她，语气平静无波，“这个，更好。”
林星冉看着屏幕上那个认真演戏的自己，又看看身边这个神色淡然、却特意找出她正经作品给她看的男人，心里那点小小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融融、甜丝丝的感觉。
这家伙……是在用他别扭的方式，告诉她，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她的沙雕和搞怪，更看到了她作为演员的认真和专业吗？
她接过平板，嘴角忍不住向上翘，嘴里却故意嘟囔：“哼，还算你有眼光。”
她重新靠回沙发里，这次没有再看那些搞笑剪辑，而是点开了自己参演的其他作品的片段，一边看，一边偶尔跟沈聿珩吐槽几句拍摄时的趣事，或者某个镜头自己觉得哪里处理得不够好。
沈聿珩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再回去处理文件。他就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听着她叽叽喳喳，偶尔在她询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时，给出言简意赅却总能切中要害的评价。他不懂表演技巧，但他有着顶尖的商业洞察力和对人性的精准判断，他的视角，往往能给林星冉带来新的启发。
气氛变得温馨而宁静。书房里只剩下平板里播放的影片原声和林星冉轻柔的说话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室内却暖意融融。
不知过了多久，林星冉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连续的工作和刚才的大笑消耗了她不少精力，吃饱喝足（晚饭后沈聿珩让人送来了她念叨了好久的甜品）后，窝在温暖舒适的沙发里，身边是令人安心的气息，困意如同温柔的潮水般阵阵袭来。
她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最终，轻轻地、小心翼翼地，靠在了身边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上。
沈聿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低头，就看到那颗毛茸茸的兔子脑袋依偎在他臂弯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睡得毫无防备。平板电脑还虚虚地握在她手里，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眼神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与柔软。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失去依靠的林星冉在睡梦中不满地嘤咛了一声，蹙了蹙眉。
沈聿珩顿了顿，随即伸出长臂，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更稳妥地安置在自己肩头。
感受到更温暖舒适的依靠，林星冉在梦中咂了咂嘴，眉头舒展开，甚至还无意识地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像只找到了安心窝的小动物，睡得更沉了。
沈聿珩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他关掉了平板电脑，将它轻轻放到一边。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交错的呼吸声。
他微微侧头，就能看到她恬静的睡颜，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陌生的痒意。他没有推开，也没有觉得不适。
只是觉得，今晚的书房，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温暖许多。
他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极其轻柔地、落在了她帽子上一只柔软的兔子耳朵上，轻轻捏了捏。
毛茸茸的，很软。
和他此刻心里某个角落的感觉，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