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空气里漂浮的尘埃染成暗金色。
特殊部队的四名成员谁也没提吃饭的事，鬼域里构建出来的食堂，谁知道端上来的是饭菜还是别的什么。
与其冒险，不如趁着上课前的空档，摸清这所学校的底细。
档案室不大，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宋柯动作利落地翻看着一叠泛黄的档案。
“有发现了。”赵铭压低声音，另外三人立刻围拢过来，身体挡住了本就昏暗的光线，在档案上投下沉重的阴影。
他指向摊在桌面的文件，“学校建在城东区的绿溪村，是个乡政扶起来的项目。但这地方偏得像是被世界遗忘了，条件艰苦，待遇可想而知。记录上写，拢共只有五名老师。”
“五个？”王耕捷接口，同时将手里一本薄得出奇、封面破损的名册“啪”地按在桌上，灰尘四溅，“这就对不上了。我找到了教师名册，但上面白纸黑字，只记录了一个老师的信息。”
赵铭凑近，借着那仿佛被暮色稀释过的昏暗光线，仔细辨认名册上那张黑白照片。
照片像是浸过水，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反复摩擦过，五官的轮廓混沌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似乎残留着两个深色的点，幽幽地看着外面。
照片底下，打印的姓名却异常清晰——任素。
“任素，绿溪村本地人。”
王耕捷回忆着刚才扫过的零碎信息，补充道，“记录显示，是三年前她回到这里，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把这个学校从无到有拉扯起来的。直到一年前，乡里才好像突然想起来这里，派来几个支教老师，勉强凑齐了五个人。”
赵琛一直靠在门边警戒，此时也转过头，目光锐利：“组建学校的是她，名册上却只留下她一个？后来那四个呢？人间蒸发了？”
“不清楚。”王耕捷用指关节敲了敲名册上那张模糊的照片，“唯独留下了她的信息，还这么模糊。其他四个人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顿了顿，修正道，“或者说，至少我们还没找到。”
宋柯沉吟：“一种可能是，那四位老师不堪忍受这里的艰苦，离开了。但如果是正常离职，记录不该消失得如此彻底。所以，更可能的是另一种情况。”
“比如是后来那四个老师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们的存在被某种力量，或者某个人，刻意地抹掉了。”
“这个鬼域的形成很可能与此有关。”
就在这时——
“当——！”
“当——！”
“当——！”
外面传来了沉闷而悠长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不疾不徐，穿透厚重的暮色与死寂，在荒凉空旷的校园里回荡。
上课了。
上课了，秦书还没有回到教室。
铃声响过，校园重归寂静。
秦书站在教学楼底下，望着空旷的操场，往前走去。
老槐树枝叶繁密，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她刚穿过一片浓荫，脚步便顿住了。
路霖站在前方不远处，背靠树干，姿态疏懒。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带着询问，这个时间，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路霖同学？”秦书先开了口，语气带着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不去上课吗？”
路霖没作声，只是盯着她。
秦书像是浑然未觉他的审视，又往前走了两步。树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不等路霖回答，她又微微蹙起眉，语气带上了几分烦恼：“对了，你今天有数学考试吗？我们班刚考完。唉，我感觉考得不太好。”
秦书从背后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试卷，展开时发出轻微的脆响。卷面上，红色笔迹格外醒目。
“有一道题，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明白。”她扬了扬试卷，语气诚恳，“正想找人请教。路霖同学，你知道老师办公室在哪吗？能不能带我去？”
路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卷首，那个用红笔标出的分数格外显眼，秦书觉得他的脸色似乎又不太好了。
他沉默片刻，才冷声开口：“哪题不会？”
秦书眼睛微微睁大，“你会做吗？那可以教教我吗？”
路霖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伸手接过了她的试卷，随即转身，引着她往回走，走向教学楼侧面。
他在一棵老槐树下的石桌旁停下。桌面积了层薄灰，旁边的石凳看上去也脏兮兮的。
秦书站在桌前，看着那张凳子，迟迟没有动作。
路霖侧头看她，像是看穿了她对脏污的嫌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坐我这里。”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秦书立刻弯起眼睛笑了笑：“谢谢。”
路霖绕到长凳另一头，用手随意拂了拂上面的灰，坐了下去，与秦书隔开了一段明显的距离。
秦书瞥了一眼两人之间的空隙，然后看向路霖。
“那就要麻烦路霖同学了。”她将试卷在桌上铺平，手指轻轻点过那些红叉，“这些错题，我都不太懂。”
路霖看着那满篇触目惊心的红色记号，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没说什么，只是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支笔，笔尖点在题目上，声音恢复了清冷：“从哪一题开始？”
“第二面第一个吧。”
路霖微微俯身去看题目。光线恰好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鼻梁很高，线条挺拔，从眉心到鼻尖的弧度流畅而利落。往下是紧抿的唇，唇色很淡，却有着清晰的唇峰。
秦书朝他那边凑近了些，手指随意地指向一道函数题：“这个，我也不太明白。”
“嗯。”路霖应了一声，目光没离开试卷。他拿起笔，开始在空白区域写起公式和步骤。
他的声音不高，但条理清晰，一步步拆解着题目。“先看定义域，这里需要分类讨论……”
起初，秦书还跟着他的笔尖和讲解点头，但听着听着，她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从试卷上悄悄滑开，落到了他的脸上。
她看着他说话时细微的表情变化，看着阳光在他睫毛末梢跳跃成的浅金光晕。
路霖讲完最后一步，笔尖顿住，忽然侧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他深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波澜，显然有察觉到她的走神。
秦书却没有丝毫被抓住的慌乱。她反而顺势弯起眼睛，唇边绽开一个明快的笑容。
“路霖同学，”她笑着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你好厉害啊。”
她的笑容自然又坦荡，仿佛刚才的走神只是出于纯粹的欣赏。紧接着，她像是随口提出一个再自然不过的请求，声音轻快：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