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不允许家属探视,但李家作为医院大股东,院方还是做了特殊处理。他们将李择宪转入VIp特护病房。配备的单面可视的玻璃,这样既保障了医疗无菌的要求,又能让陈润珍看到李择宪的状况。
但只是看了一眼,陈润珍便捂着嘴哭了出来,她手撑在玻璃上,摇着头,不敢相信,“择宪,我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医生说的话再严重,远没有直接去看来得直观。李择宪躺在病床上,全身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烧伤后皮肤屏障受损,体液无法保存,汗液也无法排出,很容易造成伤口流脓感染。后续受影响还会伴随高热、寒战,进一步加重器官损伤。
但更糟糕的是心理影响。
就算是医术再高明的医生去动手术祛疤,损伤的皮肤也还是会像泡了水又干掉的书本那样无法恢复平整。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外貌的突然变化,会容易让人敏感又自卑。以李择宪的脾气,知道后不知道会如何反应。但他现在还没醒,躺在床上像具冷冰冰的尸体。
医院廊道用了白光做顶灯,与之对比的是底下提示安全出口的应急灯泛着幽深的绿光。里面监护仪有规律地发出滴答声,夜晚的医院显得那么寂静又诡异。
徐稚爱站在陈润珍身后,定定看了一会躺在病床上的李择宪,又借着玻璃的些许反光观察泪流满面的陈润珍。
她很认真地看着,看着对方的泪水划过脸庞,里面不知道有没有掺杂着悔恨。在徐恩善因为霸凌忍无可忍报警的时候,孩子的家长们只有李家人让秘书过来,从始至终他的父母没有一个人选择露面。
毕竟一个“社会关怀生”,是不值得拥有太多关注的。
当一个人站得足够高时,想看清楚脚底下的东西,就必须趴下来。但蚂蚁并不值得上层人费心观察,他们往往因为看不到,所以无视,所以踩死。得变成蛞蝓、蜗牛,湿漉漉地从他们洁净的鞋面往上爬,才能引来一阵嫌恶的叫喊。
徐稚爱收回目光,解开纽扣脱下外套,又走到陈润珍身后,把衣服给她披上了。
陌生的体温缓解了臂膀的寒冷,原本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陈润珍恍惚地回过神。她扭头看了一眼肩上的外套,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地质问,“徐稚爱,你和择明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河东允身子默默转了个方向面壁,他认真看着墙上挂着的医生介绍,努力把自己变成透明人。但他其实不用转,因为这个问题徐稚爱并不打算回答,尽管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两人确实有点什么。
陈润珍只觉一阵无力,更让她心寒的是,即便徐稚爱没有说清来龙去脉,她也猜得到多半是择明主动为之。
毕竟以他的性子,若不情愿,谁又能勉强?倘若他对徐稚爱毫无感觉,又怎会做出一旦曝光便会身败名裂的事。
可他明明清楚徐稚爱与自己弟弟的关系,却依旧选择这么做,这让陈润珍感到非常失望。经过今晚的事情,两兄弟之间的感情,算是破裂得彻彻底底,再无转圜的余地。
但眼下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处理车祸的事情,陈润珍理了理情绪,看向河东允,“撞择宪的货车司机现在在哪?”
河东允恭敬垂着眉眼,“那人正在警局接受审问。”
“有说什么吗?仇家报复?意外?酒驾还是疲劳驾驶?”
旭日在商业场上树敌颇多,不怪陈润珍第一反应是这个。见河东允迟疑,就知道指望不上他,陈润珍从包里拿出电话,打给自己父亲。
她内心酝酿着怒火,这股怒火既不能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择明发泄,也不能冲已经是她儿媳妇的徐稚爱发泄。那就得换个人选,那个让小儿子现如今躺在IcU的罪魁祸首。
虽然内政部和警察厅没有多大联系,但首尔政界圈子就这么大。互相接触,彼此熟稔,她父亲退位多年影响力还是在的,不管对方理由是什么,刹车没控制住还是身体突发疾病,陈润珍都会让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
哪怕坐了牢,她也会买通同其他囚犯。伤了她儿子的这件事,别想这么轻飘飘地掀过,她会让对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而电话拨出去后过了很久才被接起,陈润珍急得连招呼都没打,“父亲,择宪他出事了,你认不认识警察厅的人?”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
陈润珍愣了愣,“知道什么……”
陈父的语气十分愤怒,几近咆哮,“知道什么?!知道你好儿子干的所有好事!”
陈润珍被骂懵了。
“刚刚在其他日报工作的好友给我发来信息,说有人给他们官邮发了举报信,里面全是李择宪在学校欺凌社会关怀生的照片和视频。这些也就算了,怎么还会有之前开车撞人的行车记录仪,他是猪吗?事情解决后为什么不让人删干净!”
陈父缓了口气,继续骂道,“那人肯定不只给一家媒体发,现在全首尔大大小小的媒体都在写稿子,你和李哉民到底在搞什么!”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家出事也会影响陈家。他们会被怀疑是不是利用职权替李择宪做的那些事情擦屁股,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陈父是退休了没错,但儿子还在仁川检察厅任职,陈家也还有很多人活跃在政治论坛。
有些事情经不起细查,拔出萝卜带出泥,有照片和视频作佐证,旭日就算告他们污蔑也无处站脚。不是所有媒体都惧怕旭日,他们迫不及待通过这件事情扬名,走进大众视野中。
而舆论,也是现代社会最恐怖的产物。操控得好,它可以让人瞬间社会性死亡,也是普通人能对抗权势最有力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