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人行天桥、廊道、下坡路,首尔平地少,起起伏伏的路段,台阶让行走变得更加困难。雨水不停地往下涌,底下胡同里的居民区像是废弃的排污池,被不停地灌入污水。顶上杂乱的电线像蜘蛛网,缠绕着,等待上门的猎物。
鞋袜早已经湿透了,一股股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李择宪看到自己停了下来,感受湍急的雨水冲过自己脚踝,“她”静静看了一会昏暗路灯下的影子,才继续往前走。
她在想什么?
李择宪不得而知。
拐弯走进一个更为狭窄的巷口,开灯,引入眼帘的是昏暗,窄小的“家”。因为夜深无人爬出来觅食的蟑螂,见到光亮,慌慌张张躲进了缝隙里。
这里能住人吗?怎么会有这么小的房子?!
视觉变矮,因为“她”躺在了地上。衣服已经很脏了,但一进门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等过了许久,她才爬着去了厕所。没有所谓的干湿分离,淋浴头不远处就是马桶。
能和人平视的马桶。
半地下室为了水压,马桶被迫放在和人一样高的位置。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能平视马桶,但这个排泄器偏偏就放在了这个角度。“她”看着马桶,平静地洗完了澡,又用兑了水的洗衣液洗干净制服,并挂在了洗手间的门上。
随后坐下写题,时间来到了凌晨两点,“她”才终于刷牙上床睡觉。
可隔音并不好,哪怕关紧了窗户,外面的雨声还是很大。狭长的窗户,路灯透了进来,省去了床头灯。但角落里的蟑螂又出来了,在塑料袋上踩过,李择宪甚至能听到它们的脚步声。
而且人累到一定程度,反而是会睡不着的。
“她”一直睁眼,侧睡蜷缩着身子,安静听着雨声。
突然的,水流声传来,外面的排污管到达极限,容纳不了这么多的雨水,于是开始往低矮的地方涌去。半地下室哪怕窗户紧闭也留有一定缝隙,雨水渗了进来,刚开始这个趋势很慢,到后面越来越快,屋内开始有了积水。
但“她”始终躺在床上,无动于衷。
床不再是床,而是变成了孤岛。
外面传来其他居民往外舀水的抢救声,所有人都变得急迫、无助,这显得“她”愈发得麻木。
过了一会李择宪感觉自己坐了起来。正当他以为这个人会有所行动的时候,她只是缓慢爬着,把头探到了床外。
路灯照着这片浑浊的泥水,变成了一面会晃动的镜子,忽略在游泳的蟑螂,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很陌生,但又好像在哪见过。
李择宪努力回忆,才终于想起来是在札幌雪崩时他做的梦。一望无际的雪地,他奔跑着,而她穿着婚纱在茫茫雪天里伫立,像幽灵一样,沉默不语地看了过来。
李择宪晃神之际,水中的脸突然变成了马赛克,像闪烁的电视机屏幕,发出了故障的音效,随后又定格。
一张李择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了,是徐稚爱。他还来不及惊诧,紧接着窗外雨水的灌入像开了倍速,少得可怜的家具逐渐被覆盖,口鼻被淹没,“她”在水中却没有挣扎,显得那么从容。
扑通……扑通……
最终,这具身体的心跳停止了。
一切变得很慢,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哔——
长鸣的汽笛把李择宪猛地带回现实,他捂住胸口,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脏不受控制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刚刚那是什么…自己看到了什么……
稚爱怎么会住在这么肮脏破旧的地方,他还对她做过那些事情?怎么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一切都是他荒谬的想象!
她是世界知名网球运动员,不是什么社会关怀生,李择明到底是给他下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大脑一直频繁地出现这些幻觉!
还没等李择宪回过神,宾利左侧突然射来一道远光灯,穿透雨幕,是辆中型货车。它在十字路口拐弯时,车速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轮胎溅起大片积水,裹着柴油味压进。
没等任何人反应,只是一声不算剧烈的碰撞,“砰——!”
撞击震碎了车窗,失重感瞬间席卷全身,雨水猛地灌进李择宪的嘴和鼻腔。像被狂风卷起的纸团,车子侧翻,在柏油路上滑了一小段,最后撞在了绿化带的树干上。
等一切停下,世界已经颠倒过来。
李择宪被安全带拴着,额角淌着血,他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副驾驶的安保踹开车门爬了出去,又把驾驶座上昏迷的司机拖了出来。
可他身侧的车门却没有动静。
李择宪只能自救,他在剧痛中抬起手,摸索到安全带的卡扣后用力按下,却没听到解锁的“咔嚓”声。他使劲扯了扯,安全带却像焊死了一样,把他牢牢捆在座位上。
鼻尖突然涌来焦糊味,浓烟从变形的引擎盖里冒出来。还没等他反应,不知哪来的火星“啪”地炸开,火苗顺着泄漏的燃油窜起,瞬间裹住了车身。
紧接着,油箱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