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刚过完年,那些个贼娃子又开始活动了。最近好几户人家都遭了贼,上面就让我们加紧巡逻,加强戒备。”
姜佑宁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年底和年初,的确是盗窃的高发期。
“有地方住吗?”赵主任关切地问道。
姜佑宁摇了摇头,“我本打算找同事那边,对付几宿。”
“用不着对付什么!”赵主任说着,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姜佑宁的手。
“来我家住就行!”
姜佑宁有些吃惊,连连摆手:“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主任爽朗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先来再说,反正你妹子也出嫁了,我一个人在家,正好热闹热闹。”
“什么?!”姜佑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赵主任的女儿竟然这么快就出嫁了。
不过转念一想,时间也差不多!
“说起来,这事儿,还真得多亏了你啊!”赵主任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我那闺女,本来是不打算下乡的,结果托你的福,干了一个月就当上了标兵。而且还找了个好对象。
这不,趁着年底,上个月刚结的婚,好像是你们车间主任的儿子!”
姜佑宁心中了然,有份工作,的确找对象好办。
“这真是门好亲事!”姜佑宁真心实意地称赞道,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说到底,还是我妹子自个儿优秀!”
“您想啊,纺织厂那是啥地方?那可是出了名的女儿国,精兵强将都在里头。
我妹子能在里头拔尖,那人品、手艺,肯定是头子!”
“再说咱们车间主任家那儿子……嗐,我都听说二十三了,前前后后相看多少回都没成,有一回差点还让人误会是耍流氓,闹出误会来着。”
姜佑宁语气轻快,却巧妙地将双方条件点得明明白白。
“所以说啊,还是我车间主任家有福气,能讨到我妹子这样好的儿媳妇,她才叫赚着了呢!”
“那是!那是!”
赵主任被这番话说得心花怒放,拉着姜佑宁就往家走。
来到赵主任家,一推门就觉着比上回来冷清不少。
炉膛里堆着烧透的煤渣,暖水瓶都几乎要上冻。
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还立着张遗像,屋里透着一股没人气儿的凉。
“唉,儿子闺女都成家搬走了,老头子也走得早,我平常懒得回来,多在街道办凑合睡。”赵主任拍了拍姜佑宁的手,“你就踏实住着!”
姜佑宁轻声安慰道。
“赵姨,您可别这么想!”
“您想啊,孩子们能独立门户,正说明您这些年教育得好,他们有本事立事了。这不都是您一手拉扯出来的功劳嘛!”
她边说边观察着赵主任的神色。
“再说啦,这逢年过节的,指定大包小裹地回来看您,心里头第一个惦记的肯定还是您。”
“您现在呐,正好能松快松快,享享清福。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过过为自己活的日子了。
他们要真天天在您眼前晃悠,您说不定还嫌闹得慌呢!”
“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
赵主任脸上舒展开,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小嘴叭叭的,真能往人心里最舒坦的地方说。”
说着同时拉着姜佑宁的手仔细端详。
“对了,在你姥那边,日子过得还顺利吧?”
赵主任也从自己大哥那边,听说了姜佑宁下乡的具体情况。
当初买了姜佑宁工作所带来的愧疚,尤其是见了姜佑宁这红润的脸庞和沉甸甸的行李,也消散了大半。
不用问就知道,这丫头在她姥姥跟前,指定是被当成了心尖尖来疼的。
“赵主任,我和您讲啊……”
姜佑宁也趁此机会,挑选了一些在这段时期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赵主任听得拍手称赞:“好啊!你这乡,算是下对了!就你那死……爹,不提了不提了!”
显然是怕勾起姜佑宁的伤心往事,极力地转移了话题。
不过,姜佑宁又岂会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
她心中自有沟壑。
又聊了一会儿,姜佑宁话题一转。
“赵姨,我想问问,咱这迁坟,是怎么个章程?”
“迁坟?”
赵主任心里“咯噔”一下,可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你要给你妈迁坟,挪回老家去?就你自个儿张罗?”
赵主任的语气带着确认,也有一丝探询。
姜佑宁轻轻点头,“嗯,我觉着带舅舅他们反而不方便,一个人利索。”
“不简单,真不简单啊!”赵主任连声感叹,语气里是实打实的赞赏。
这孩子年纪不大,办事却这么有章法,有主意又有能耐,比那些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办事都妥帖。
她眼里泛起些柔和的光,看着姜佑宁,多了几分长辈的赏识和心疼。
“真是个孝顺孩子!”她由衷地说。
赵主任自己也快五十了,人到这个岁数,尤其容易被亲情孝道触动。
姜佑宁这份不怕艰难、一心为娘的心思,着实打动了她。
心下一热,便有了决定。
“成!明儿我请个假,陪你跑一趟!”
姜佑宁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不想要麻烦别人。
可迁坟这事,手续繁琐,还得跟地方上打交道,绝不是她一个年轻人能轻松搞定的。
有赵主任这样经验老道、又是街道干部的人帮忙,简直再合适不过。
“那……就麻烦您了,赵主任!”
姜佑宁心里盘算着,这不光是回报,更是对这份情义的敬重。
“到时候得好好备份谢礼。”
赵主任却连连摆手,“麻烦啥!”。
随即又压低声音,话里带着过来人的通透:
“这年头!没啥那么多穷讲究了,尽量悄默声地办,跟……你爹那边亲戚言语一声就得!”
意思很明白,特殊时期,越低调越好,别招惹是非。
“嗯。”姜佑宁点头。
林远芳过世后,骨灰就葬在姜家祖坟。
这回要动土,肯定绕不过姜家那帮亲戚。
而他那帮亲戚……在姜佑宁记忆里头,那真是王八凑一堆,屎壳郎开大会——没个好货。
尤其是姜福顺走了狗屎运当了工人就看不起城里的那些亲戚了。
但是!
在姜福顺的那些亲戚眼里,能吃上皇粮的姜福顺依然是“城里人”,是能攀附的对象,是吃国家饭的人。
当然,姜福顺被姜佑宁送进去了,依旧吃着另一种“国家饭”。
即便姜福顺对他们再不好,那来巴结的人也是年年都有,都想着通过姜福顺的关系,也来城里吃上国家饭。
而姜佑宁给他送进去了,这关系就没了。
甚至还给整个姜家庄抹了黑。
不仅如此,有些老观念,还顽固得很。
不用见,姜佑宁都知道,在那些人看来,姜佑宁这么对亲爹,就是大不孝!
在古代就要拿去浸猪笼!
到时候去迁坟,少不了要被刁难,听些闲言碎语。
但是……姜佑宁眼神一沉。
一切以林远芳的事为重,为了母亲,她能忍让几分。
可要是谁太过分了……她最多就能做到退避三舍。
她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姜佑宁不断的思索着,可在赵主任的眼里,却全变成了奔波的疲惫。
立马撸起袖子就往厨房走。
“对了,还没吃晚饭吧,刚下车……我给你擀碗面条去!”
姜佑宁赶忙拦着,不想再劳累她,却没拗过这位风风火火的街道主任。
……
第二天一早,姜佑宁刚醒,就见赵主任不知从哪借了辆二八大杠。
两人随便扒拉几口早饭,就骑着车往乡下去了。
幸亏今年冬天京城没怎么下雪,道上虽然坑洼不平,但骑自行车还算能走。
姜家庄就在京郊,约莫骑了两个多钟头,总算望见了村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