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林功乐不耐烦地拍手,“佑宁姐这手法够温柔了。要按我的法子,今儿个咱俩就得割包断义!”
这话果然好使,林功邦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眨巴着泪眼问:“割包是啥?好吃不?”
说着还不自觉咽口水,一副馋猫样。
姜佑宁轻轻点林功乐脑门。“人家那叫割袍断义!你呀,得多念点书!”
林功乐乖乖点头,默默把这新知识记心里。
姜佑宁把驴牵回棚里,见饲养员不在,悄悄从空间抓了把苞米粒添进食槽。
这空间里的可是好东西。
那驴吃得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边吃着一边亲昵地用头蹭她手心。
姜佑宁温柔地摸摸驴头,这才转身离开。
等一到家,林功邦就急火火要把那颗牙往高处扔——这是老辈传的规矩,说扔得越高,新牙长得越齐整,将来个头也能蹿更高。
他在院里比划半天,铆足劲一扔——谁知手一滑,那牙直愣愣飞进了院角的茅坑。
林功乐见状,“啧啧,牙掉粪坑里了,这辈子就当个小矬子吧!还是带味儿的那种!“
“哇——“林功邦再也憋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凄凉。
……
腊月二十五,凌晨。
寒气像浸了水的棉被,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
姜佑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呵出的白气刚出嘴边就散在冷风里,让她下意识裹紧身上那件棉袄。
赵金花扭头看她,“佑宁,要觉着冷就进屋猫会儿!别冻坏了。”
“没事儿,舅妈。”姜佑宁摇摇头,眼睛却盯着村头那盘大磨盘。
天还没亮透,磨盘前已经聚了不少人影。
那磨盘吱呀吱呀响,跟冬天里最倔强的老牛似的,年年岁岁哼着同一个调调。
为的都是一个——磨豆腐,往年这时候,拉磨的驴骡都得累趴下两三头。
眼瞅着轮到姜佑宁家了。
她和赵金花负责往磨眼里添豆子。
这些黄豆腊月二十三就泡上了,现在豆粒喝饱了水,胀得圆鼓鼓的,比原先大了两三圈,手指头轻轻一捏就成两半。
磨盘慢悠悠转着,雪白的豆浆从磨缝里渗出来,顺着磨槽流进底下备好的木桶。
那豆浆还生着呢,混着细豆渣,却已经飘出淡淡的豆腥味。
姜佑宁深吸一口气,冬天的冷风裹着豆香,竟别有滋味。
林家几个爷们等驴歇了劲,亲自上阵推磨。
粗胳膊上青筋暴起,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滚。
这一忙活就是个把钟头,木桶换了三回,磨盘才总算停歇。
甚至林远仁都忍不住扯了扯汗湿的衣领。
“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老话说的真在理。
姜佑宁家刚歇手,磨盘立马被下一户接过去。
对豆腐来说,这才刚开个头。
一家人提着木桶,往大队长家林名虎家走。
接下来的活儿才是真考验手艺,他们自己可搞不定!
“姑!来了!”
林名虎叼着烟卷紧赶几步上前,接过姜佑宁手里的家伙什儿。
姜佑宁打量着这热火朝天的院子,连隔壁几户也都忙得脚不沾地,忍不住问:“名虎,这能忙开吗?”
林名虎吐口烟圈,眼神越过人堆落在自己媳妇身上,又是心疼又是得意。
“唉,没法子!全屯子就我媳妇会这手艺!好在儿媳妇们都能搭把手。”
只见王翠华站在当院,跟指挥打仗的将军似的威风。
她叉着腰亮着嗓门,一会儿指点磨豆浆的节奏,一会儿催着过滤的进度。
三个儿媳妇在她指挥下,像训练好的兵,手脚麻利又默契。
“这可真是辛苦她了!”姜佑宁望着王翠华忙碌的身影感叹。
“嗨!这不是……”林名虎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狠狠吸了口烟,把没说完的话都化成了青烟。
姜佑宁心里明,这忙活不是白干的。屯里人拿来多少斤豆子,就能换差不多两倍的豆腐。
但是制作过程中,差不多要出几倍的水。
而一斤豆子能出两斤半多的老豆腐,多出来的就是辛苦钱。
等豆腐做好了,林名虎赶驴车把多余的拉到供销社,换来的工分和现钱都入队的账。
一部分会分给王翠华这些人,一部分钱也会平均的分给队里的每一户人。
这是林名虎家给自个儿挣的小实惠。
屯里人对这也没二话,毕竟独门手艺!
而且要是没王翠华这手艺,大伙儿还得跑外屯换豆腐,哪像现在这么方便实惠?
“老姑,这边来!”林名虎瞅见空当,忙引着姜佑宁往东头走。
那儿新搭了木架子,中间绷着细滤布。
姜佑宁会意地上前把住布角,赵金花和两个儿子合力把磨好的豆浆慢慢倒进去。
这活儿讲究慢工出细活,姜佑宁手腕轻抖,滤布跟着有节奏地晃荡,奶白的豆浆和粗豆渣渐渐分开。
豆浆淅淅沥沥漏进底下木桶,滤出来的豆渣也不糟践,不是喂牲口就是自家吃。
最常见的吃法是掺玉米面、高粱面蒸窝头贴饼子。
讲究点的用葱花盐星儿和油炒炒,有时还加萝卜干雪里蕻,在这年代也算一道好菜。
约莫半个小时过去,这都过滤的差不多了。
姜佑宁一松手,感觉自己的腰都酸得直不起来了。
这毕竟不是个力气活,不太适合姜佑宁干。
赵金花赶紧上前,温热的手掌在她腰眼轻轻揉着,“哎呦我的老丫头!这大冷天非出来遭这罪,你姥回去还不知道咋念叨我呢!”
姜佑宁扭头露出笑,“哎呀,我这不是没磨过豆腐嘛!想来凑凑热闹!”
“还凑热闹呢!看把你累的!”赵金花手上力道又放轻些,嘴却不饶人,“半大孩子家,就该跟功乐功邦在炕上睡大觉!”
姜佑宁享受着舅妈这带着疼爱的数落,明明每个字都是埋怨,可在姜佑宁的心里却满是暖意。
这时林功振过来劝:“娘,得了,咱麻利干完活,早点儿回去歇着!”
“成!”
赵金桂这才撒手,又忍不住给姜佑宁捋了捋鬓角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