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功兴一把抢过布袋,“我来磨!我来磨!”
姜佑宁抿着嘴,看着他提着布袋急匆匆出门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这是生怕别人抢了他给乔圆缘献殷勤的机会,连个芝麻酱都要争着去磨。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林功兴端着借来的粗瓷碗回来时,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砸在衣领上,手心让也让那石磨的推杆,勒出几道红印子。
等袁兰枝看完布料,正要拉着乔圆缘准备走人时,袁兰枝刚要拉着乔圆缘告辞,姜佑宁麻利儿拽住她们袖口:“饭都备得了!咋能空肚子走!”
不由分说地将二人引到了林远仁家中。
一进门,袁兰枝就被眼前的光景惊得张大了嘴,乔圆缘更是瞪大了眼睛,若不是没喉结,不知道要滚到哪里去了。
只见那两张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晶莹的粉条、腌得恰到好处的酸菜、翠绿的白菜、薄如蝉翼的土豆片、带着山野气息的榛蘑。
姜佑宁还特意炸了一碗红亮亮的辣椒油,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袁兰枝直摆手,她来这儿不过吃了两顿饭,一顿比一顿丰盛,让她实在过意不去。
姜佑宁笑得眉眼弯弯,“这都是我哥特意张罗的!”
而站在一旁的林功振也跟着点头,当年李三凤来家里时,林功兴也是这般把功劳推到他身上,如今倒像是还债的时候到了。
乔圆缘抬眼望向林功兴,恰巧巧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两对眼睛就像被糖丝缠住似的,欲语还休,扯不断理还乱,却又别有一番甜蜜在心头荡漾。
铜锅在桌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芝麻酱的醇香混着羊肉的鲜气,在腊月的黄昏里泼散开来,将整个屋子熏得暖洋洋的。
……
乔家老屋里,就剩乔平安一人守着空落落的大院。
可这屋里一点儿不冷清,灶坑里柴火噼啪爆着火星子,炕桌上的小泥炉蹿着火苗。
咸菜炖豆腐在铁锅里咕嘟得正欢,白蒙蒙的蒸汽混着豆香,把油灯的光晕都熏得暖融融的。
二两地瓜烧摆在乔平安的手边,炕桌上的半盘花生米泛着油光。
乔平安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哼起了小调。
“吃了咸菜~滚豆腐……”
咂摸着嘴,仰头灌下一口酒!
“砸~!”
乔平安痛快地一咂嘴,又捏起两颗花生米,抛进嘴里,嚼得咯嘣响。
“皇帝老~子!不及吾!”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在却喝出了千军万马的感觉。
“痛快啊!”乔平安喃喃自语,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再来二两!”
“哎!也不知道圆缘他们能吃啥好东西呢!”
想到这里,乔平安狠狠的摇了摇头,有啥能比他这咸菜滚豆腐还好吃呢!
……
“嗝~!嗝~!”
袁兰枝的嘴角抽动着,如同过了电一般。
眼前全是那个明明打着饱嗝,却依旧旋风筷子铲车嘴的乔圆缘,每一声饱嗝都带着浓郁的羊油味。
姜佑宁也终于亲眼见识到什么叫做“能吃”
整整一斤的纯羊肉,配上层层叠叠的配菜,还有吸满汤汁的贴饼子、筋道的手擀面,算下来怕是有二斤下肚。
可这估计还没吃饱。
而林功兴见肉已见底,二话不说拎起木头刨子,转身又刨下小半卷冻得硬实的羊肉。
刀刃刮过肉卷的声音清脆入耳,可却让乔兰枝越吃心里越发虚,筷子早就停了。
生怕自己家闺女这副饕餮模样,将一桩好亲事给“吃黄了”。
幸好赵金花眼明心细,一看气氛不对,忙不迭地往她碗里添肉,嘴里还念叨,“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是啊!是啊!”
乔圆缘不住的点头,同时又接过了一碗手擀面。
乔圆缘听得心头火起,牙关咬得咯吱吱响,却碍于是在林家作客,只得硬生生把不满咽了回去——就像咽下嘴里的那口羊肉似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袁兰枝桌下的手狠狠的戳了戳乔圆缘。
话音未落就被赵金花热情地打断:“能吃是福!咱功兴能干着呢,还怕养不起圆缘?”
乔圆缘一边打着响嗝一边急着表决心,“赵姨您放心……嗝!我、我手艺好,光接裁缝活就能挣不少……”
话没说完,就被乔兰枝低声喝止:“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她脸上挂不住,只能暗地里拧了女儿一把。
乔兰枝臊得脸通红,暗地里拧闺女胳膊:“快撂筷子!还嫌不够丢人?”乔圆缘这才讪讪放下碗——好家伙,这顿真是吃到嗓子眼了!
赵佳桂瞅瞅窗外黢黑的天,招呼道:“功兴啊!去队里套牛车,跟你爹一道送送亲家!”
林功兴应声出门,不一会就赶着牛车回来了。
他跳下车辕,朝乔圆缘伸手,“我扶你上去!”
乔圆缘愣了下,迟疑片刻才递过手。
大手和小手相接,林功兴觉得手里的不是手,而是个软乎乎,刚出锅的肉包子。
两手一碰即分,林功兴却觉着指头肚像过了电。
而乔圆缘别过脸直扇风,吃了羊肉人就是觉得热啊!
等把袁兰枝母女扶上车,姜佑宁突然喊住要扬鞭的林功兴,“功兴哥,急事!进屋说!”
林功兴愣了愣,就下了牛车跟上了姜佑宁进了里屋。
不多时,姜佑宁就从提出一把三八大盖,这虽然不是林志文的老伙计,但杀伤力更甚几分。
枪身在油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姜佑宁递到林功兴面前。
年关将至,大雪一场又一场的,拿着这东西总能有备无患。
林功兴明显的愣了愣,指节微微发僵,喉头滚了又滚,鼻子轻轻抽动。
最终,他还是伸手接过!!!
林功兴摩挲着枪托上的木纹,忽然哑声开口:“佑宁!”
姜佑宁疑惑,“咋了!”
林功兴没有立即回答,可他整个人的气息却丝毫变了。
姜佑宁注视着他,只觉得这一刻的林功兴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像是雪地里突然挺直的白桦。
“我好像明白了……”林功望了一眼窗外洒落的月光,“明白姥爷当年为啥非要打那头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