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底下又是一片的哄笑。
这意外的小插曲，反倒给分粮大会更添几分喜气。
林功道的脸皮子经过这么多年，早磨厚了，他敲了两下喇叭：“咳咳！乐够了吧？
乐够了咱就分粮食。”
随后看向旁边坐着的林远义。
“远义啊，你上来给大伙儿报报账！”
林远义赶紧拿起个笔记本，拿起个新喇叭，“本年度，靠山屯生产大队，共计产出……”
底下瞬间安静了！
一个个支棱着耳朵听，大气儿都不敢喘。
这可是关系到全家老小明年肚皮鼓瘪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一串串数字从林远义嘴里蹦出来。
社员们有的掰着手指头算，有的捡根树枝在雪地上划拉，嘴里还念念有词。
其实算不算结果都一样，可就是忍不住。
这个时候，只有让手里有点活，心里的那点紧张和兴奋才能压下去。
姜佑宁也仔细听着。
这分粮分“基本口粮”和“工分粮”两大块。
比例嘛，看年景也看地方，有“八二开”也有“七三开”。
他们这里就是七三，公粮交了，队里的储备粮和来年的种子留足了，剩下的才能分下去。
她看着台上老神在在的林功道，这才后知后觉。
“姥爷，咱屯子还有支书呢？我这还是头回见？”
林志文点了点头，“有啊！
功道就是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咋硬朗，平常事儿都甩给名虎干了。
等过两年名虎接支书，你小舅估摸着就能当大队长了！”
这可不是搞垄断。
而是在农村里当大队长，家里没几个本家亲戚帮衬着。
说话不好使，也根本镇不住场子。
正说着，林功道在台上打了个大哈欠，揉揉眼睛。
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情了，就把位置让给了林名虎，自己背着手慢悠悠踱下台。
可是忽然，看见林志文身边的姜佑宁了。
眼睛一下子亮了，迈着碎步就凑了过来。
姜佑宁心里直犯嘀咕，“这是找我有事？”
林功道堆起一脸褶子笑，跟朵风干的老菊花似的，从兜里摸出个卷得歪七扭八的旱烟卷，“佑宁妹子啊，来根儿？”
“我不要……”姜佑宁拒绝的同时，看向林志文。
林志文立马接茬：“按辈分排，你得喊声八哥！”
“八哥！”姜佑宁脆生生喊了一嗓子。
“诶！好妹子！”林功道乐得见牙不见眼（虽然拢共就剩上下四颗虎牙倔强挺立）。
“您这是……有啥指示？”姜佑宁眨了眨眼，心里不断的琢磨着。
林功道搓着粗糙的老手，“是这么档子事儿……
我那小孙崽子，前儿塞给我块糖，说是我功邦兄弟给的。
我一尝——哎呦！
甜得我后槽牙都发飘！
听说是你打京城捎回来的稀罕货？
我就厚着老脸皮打听打听……还有没有富余的？”
林功道看姜佑宁没说什么，以为不乐意，赶紧找补，
“我这把老骨头啊，就好（hào）这口甜的！
瞅见甜杆（吃法类似甘蔗）
那哈喇子能淌二里地！”
林志文在旁边听得嘴角直抽抽，“你可拉倒吧，爱吃甜没毛病。
可你要再敢当着一屯子老少爷们儿面啃甜杆。
哈喇子淌得跟瀑布似的，糊一前襟！
你看我拿鞋底子抽不抽你！”
林远仁也帮腔：“要不泡点甜杆水喝？也能解解馋！”
“那不行！”林功道脖子一梗，“泡水它就不香不甜了！”
林远仁叹了口气，他也知道，那糖八成不是他孙子“给”的。
而连哄带骗上手抢，从孩子嘴里抠出来的。
上回他孙子哭咧咧到林志文这告状，说糖被爷爷拿走半块，还煞有介事打了欠条。
可这事咋管？
人家也不抢别人的，就动自己孙子的，还会还回去半块。
明显就是老顽童，逗自己家孩子玩呢！
林功道见林志文没吱声，又眼巴巴看着姜佑宁，“佑宁你放心，八哥不白拿！我拿粮食你换，指定不让你吃亏，。”
说着还拍了两下干瘪的胸脯，差点把自己拍咳嗽了。
姜佑宁瞅了瞅他那“硕果仅存”的四颗虎牙。
（河马）
实在想象不出他咋啃甜杆……
除了能给人家（甜杆）弄一身口水，还能干啥？
想到这里，姜佑宁心一软，想了想。
“行吧八哥！不过我带的大白兔也不多了，顶多能匀您二两！”
林功道一听，连忙点头，“哎呦！够了够了！”
再多他也换不起，二两大白兔二十来颗呢，省着点，够他嘴里甜乎小半年了
这时候，台上林远义也念完了最后一行数字。
底下社员一下炸了锅，兴奋地交头接耳：
“比去年多不老少吧？”
“那可不！工分也硬实了！”
“能多分十来斤呢！”
“娘！我想吃白面馒头！”一个小孩扯着嗓子。
“我看你像馒头！”当娘的嘴上骂，脸上笑开了花。
“孩儿他娘，给孩子蒸俩吧，一年到头就盼这一口呢……”当爹的小声帮腔。
……
社员们呼啦啦涌到大队部外头的粮仓前。
长龙似的队伍就排起来了，一个个抻着脖子往前瞅。
林志文家由于人多，工分也多。
所以排得相当的靠前。
姜佑宁看着前面的人空着麻袋进去，满着爬犁回来。
那脸上笑得跟朵盛开的菊花似的。
而后头的人忍不住就伸手摸一把那鼓囊囊的粮袋子。
不为别的，就为提前沾沾那喜气儿。
嘴里还互相打听着：
“老张家，今年分了多少斤啊？”
“嗨！比去年强点，够嚼咕了！”
没多会儿，就轮到姜佑宁家了。
林远义那手指头就在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一顿猛扒拉！嘴里还念念有词。
毕竟家里人多，四个猎人，还有四个孩子，还有姜佑宁这个今年才来的知青。
账那叫一个乱。
好在林远义也当了十几年的会计了，不一会就报出个数。
姜佑宁点了点头，除了每个人的粮食以外，还有几张钱。
算下来的话，大概一个人不到6块钱，
不过这实际上，已经是相当富裕的大队了。
而且这还是因为林志文家人多，壮劳力多，每年拿的几乎都是满公分。
不然不可能分这些钱。
“齐活儿！签字画押吧！”林远义放下算盘道。
等轮到姜佑宁时，顺便看了一眼自己名字边上的那串数字。
姜佑宁的瞳孔猛的一缩，“这……这数字，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