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大呀!”
一个满嘴大黄牙的民兵,对着吴建材压低了嗓子,“这是姜佑宁啊!”
吴建材没好气地甩开,“龙?你认识这虎娘们儿?”
“老大,那天我给你看过报纸啊!
就她!靠山屯的姜佑宁!”
大黄牙提醒着。
吴建材皱着眉,脑子里那点模糊印象终于对上了号。
“就她啊?想起来了!那个差点嫁给傻子的那个?
报纸上写得跟唱大戏似的!”
看完了那故事,差点给他笑死。
旁边一个长着招风耳的小个子,缩着脖子插嘴:
“老大!我可听说了!这娘们儿虎得发邪!跟她对上,没个好!”
说话时,眼神还不住地往姜佑宁那边看,生怕被她听见。
吴建材被其说得心里更烦,
“嘁!只要她不主动招惹老子,老子才懒得搭理她呢!”
另一边,郝宏寿掏出个小罐子,里面盛着獾子油。
这可是防风防冻,治疗烫伤和胃病的好东西。
先递给了姜佑宁,姜佑宁挖出一指甲盖,好奇地嗅了嗅,雪白油脂带着野性的腥香。
倒是没什么异味,随后涂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郝宏寿又挨个分给靠山屯的民兵。
可唯独轮到吴建材时,罐子一收。
“没了!”郝宏寿一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他……”吴建材刚要炸毛,他可是看见了罐子里到底还有多少!
闻德城赶紧拽住他。
“我这有,我这有!”
连忙对郝宏寿赔笑的同时,闻德城的心里也多了几分埋怨。
才见到人几分钟啊!就得罪了一堆。
不说别的,昨天夜里吃多了喝多了还耍酒疯。
吵的他一晚上没睡好,闻德城都有点后悔出这趟任务了。
将吴建材拉到一旁,掏出个小油罐。
一掀开盖子,又腥又腻的哈喇(臭)味儿的就蹿了出来。
熏得吴建材赶紧捂住鼻子。
再往里一看,好家伙,那獾子油黑乎乎的。
油面上还飘着几根说不清是毛还是草棍儿的黑渣子!
明显是炼的保存的不到家。
獾子油要是掺进去杂质,保存的不行。
和往脸上抹放了三天嗖了的潲水(猪食)没啥两样。
吴建材拒绝道,“闻叔,算了吧!你这油味道太大了!
昨天来的时候,好悬没恶心死我!”
闻德成闻了闻,确实有股子味了。
不过还是给自己脸上摸了摸,味道大点,总比冻没了耳朵好啊!
而吴建材想了想,随后掏出罐雪花膏来,给自己抹了抹。
而林名虎也走到姜佑宁几人面前,压低了嗓门儿:
“我刚打听了,那小子,”
林名虎朝吴建材那边努努嘴。
“是咱公社书记家的老疙瘩(小儿子)!
咱尽量别跟他硬顶,犯不上!
回头给咱告一状,穿小鞋、那可是个麻烦!”
姜佑宁想了想,“那个差点被王银彩爬了床的?”
“那他不得叫王银彩声小妈?”
“啧,看来这号儿是练废了,彻底没个救了!”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小点声儿吧!”
林名虎吓得差点蹦起来,赶紧左右张望。
幸好风大,那帮人离得远没听见。
旁边的郝得寿一听就不乐意了,“就这小屁孩?
骂他两句咋了!老子还想上去抽他两耳光呢!”
林远仁也帮着腔,“就是!是他先嘴里不干不净的!惯的他臭毛病!”
连老成持重的林志文也哼了一声,“一个公社书记多个啥?还能一手遮天?
他要是有本事,给山里的猎物贴大字报,警告他们不出来!
咱老林子里讨生活的,不吃他那套!”
三人议论着,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而林名虎则是不断的看向吴建材那边,生怕听见点啥。
忽然,郝宏寿想到了些什么,冲着郝明风一招手。
“明风啊!你带上狗去看看。
看看那群狼到底朝着哪个方向蹽(跑)了!”
“好!”郝明风应了一声,招呼起他那四条猎狗。
姜佑宁瞥了一眼,发现郝明风答应归答应。
但那脑袋又习惯性地耷拉下去,肩膀也缩着。
想了想,姜佑宁抬脚就跟了上去。
没走两步,就拉住了郝明风的胳膊。
感受到姜佑宁的拉力,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
“明风叔,”姜佑宁刻意压低了声音。
“论辈分,我得叫你声叔。
可论年岁,我毕竟多吃过几年饭,有些话,你得往心里去。”
姜佑宁说的无比认真。
而郝明风听到心里也打起了精神,可眼睛里依然带着点茫然和怯懦。
“你记住,事情绝对不能憋在心里,”姜佑宁斩钉截铁。
“心里头有啥憋屈、啥窝囊,千万千万不能自心里闷着!
那玩意儿跟臭鱼烂虾似的,在肚子里,心里。
放久了,就馊了!臭了!烂透了!”
姜佑宁不断分享着自己的经验。
“得骂出来!吼出来!咋痛快咋来!
把那股子郁闷气儿全撒出去,心才能透亮,才能干净!”
“可是……”郝明风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你想想看,”姜佑宁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缓。
“要是你爹被欺负了,功乐被欺负了。
还有你养的那四条跟你钻山趟雪、翻山越岭的老伙计。
被欺负了!
你也往后缩缩?也往后退吗?眼睁睁瞅着他们受欺负?”
郝明风浑身一震!
猛地一回头,目光越过了姜佑宁。
看着那坐在爬犁上,那虽然宽厚、精神,却已经带着几分佝偻的背影。
想起那个対白色的兔耳朵,又摸了旁边两条伙计的头。
虽然什么也没说,可郝明风那眼神里,守护的决心却已经取代了怯懦。
姜佑宁重重一拍他肩膀。
“把心里那股子邪火儿,全撒到该撒的人身上去!
别憋在肚子里头瞎琢磨,越想越歪歪,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
“当然你得先整明白!”
姜佑宁一字一句,“这事儿,是咱自个儿理亏,还是对面的王八犊子欠揍!
要是咱错了,大大方方认了,不丢人!
要是他们错了,那就甭客气,骂他个狗血淋头!
祖宗八辈儿都给他刨出来骂!骂到他亲妈都不认识!”
看着郝明风眼神里那火焰虽然旺,但深处还带着点懵懂和挣扎。
姜佑宁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郝明风这童年的创伤,根儿扎得太深了。
想要走出阴影,就只能靠郝明风自己。
而郝宏寿虽然情况差不多,但是再难的时候,他也没被父母抛弃过。
村里也有一两户的本家亲戚,逢年过节也有往来。
可毕竟年纪也大了,还是个糙老爷们,自然认识不到儿子的细腻心思。
至于姜佑宁,也只能是尽量的劝上两句罢了。
真正的走出来,还要靠郝明风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
从吴建材那边传来了一阵的哄笑声,偶尔之间,眼睛还时不时的刮姜佑宁这边几下。
反正没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