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虽隐秘,危机随时可能降临。
为防万一,韦一公又将那配合剑谱的内功口诀传授于杨锦,嘱咐他先将九段剑招练熟,再尝试将内功与剑招融会贯通。
杨锦每日除勤练剑法,另一件乐事便是听韦一公讲述江湖轶事。
韦一公不仅讲得绘声绘色,更对各门各派的武功特点、行事风格、代表人物详加点评,引导杨锦思考。
他还悉心教导杨锦江湖规矩,剖析武林各路人马的招式路数。
当下江湖,正如韦一公所言,早已是分崩离析之局。旧有门派式微,新兴势力如雨后春笋。
昔年执武林牛耳的华英派,自华九天仙逝,加之门中数位高手接连离奇身亡,早已名存实亡,实力跌出五大门派之外。
第二大派太极门,门主冷雁峰正值壮年,其兄冷雁凌武功与之伯仲,皆是武林顶尖高手。
太极掌法与太极剑名震江湖,招式阴阳相济,刚柔并蓄。
门派行事低调,信誉卓着。
第三大派玄门,门主逍遥子,精通奇门遁甲、幻术异法。
其双手能同时施展两套截然不同的剑法,剑路诡谲莫测,虚实难辨。
剑招辅以惑心之术,常令对手心神失守,稍有不慎便堕入幻境,无数豪杰饮恨其剑下。
第四大派,正是那威虎堂。
此堂近年与朝中奸佞勾结,势力急剧膨胀。堂主柳瑞元城府极深,手段狠辣。
其所练“内伤拳”劲力阴毒,招招致命;一杆镔铁标枪更是力沉势猛,有虎啸山林之威,故称“威虎”。
其麾下多为亡命之徒、鸡鸣狗盗之辈,所作所为多为武林正道所不齿。
第五大派暗影阁,阁主覃如风神龙见首不见尾。其门下行事诡秘,专司刺探情报与暗杀。
人人轻功卓绝,敛息潜行之术登峰造极,精擅暗器与使毒。
江湖中人对其避之唯恐不及,一旦被暗影阁列入名单,便是不死不休。
“我此番所中之毒,便是暗影阁最歹毒的‘紫阎王’。”韦一公叹道。
杨锦忧心如焚:“韦爷爷,难道……就无药可解么?”
“无妨,”韦一公强打精神,“只要静心调养,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待我们离开此地,再寻良医不迟。”他不想让少年过早陷入绝望。
杨锦信以为真,握紧拳头:“爷爷放心!等我学好武功,定能护您周全!”
韦一公欣慰点头,语重心长道:“锦儿,你需谨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之大,不乏能人异士隐于市井山林,其武功造诣,未必在名门大派之下。
我所知的魔教绝情门、白莲教中高手,乃至独行客、无悔道人等,皆身负惊世绝学,只是极少现身江湖,不为世人所知。
故行走江湖,切莫逞匹夫之勇,凡事须三思而后行,慎之又慎。”
杨锦郑重点头:“锦儿谨记爷爷教诲。”
光阴荏苒,两人在崖下已度过两月有余。在韦一公呕心沥血的指点下,杨锦已将剑谱上的八十一式剑招尽数练熟,虽只得其形而未尽其神,然此等进境,已堪称神速。
若非杨锦天资聪颖、悟性奇高,兼有扎实根基和韦一公这等名师倾囊相授,常人便是苦练七八年,也未必能达此境界。
入秋后,寒气渐浓。韦一公中毒日久,心脉受损,加之断臂失血,元气大伤,每日能陪杨锦练剑的时辰越来越短。
但他生怕杨锦分心担忧,每日仍咬牙强撑。
韦一公自知时日无多,见杨锦剑招已熟,便转而每日督导他修习那内功心经。
心经共分四段,每段一百二十八句口诀,比剑招更为繁复精微。
韦一公从吐纳引气之法,到行气运功之诀,一一详加讲解。杨锦心无旁骛,日夜苦修。
待杨锦内功练至第三段,真气运行每每在气海穴至膻中穴之间阻滞不通,气脉难以贯通。
数次强行冲关,竟致真气逆乱,晕厥过去。韦一公看在眼中,疼在心头,却又别无他法。大敌环伺,他必须在仇家寻来之前,助杨锦突破这层瓶颈。
这日,杨锦盘膝运功,内力汇聚于气海穴,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冲破那无形关隘。他面色赤红,青筋暴起,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韦一公见状,悔恨交加,痛声道:“锦儿,是爷爷心急了,你天资虽佳,经络也通,但内功一道,讲究的是水磨功夫,日积月累。贸然强行破关,极易走火入魔。
你师父当年修习此功,十二年苦功亦未能突破第三段。他心急之下强行冲关,以至真气逆乱,神智昏聩,每日疯癫。
幸得一位云游道人,以‘倒行逆施’的奇法为他打通气脉,才最终练成此功,得以纵横天下。”
隆冬将至,期间那老猎人再未出现。杨锦每日痴迷于练剑修功,韦一公在旁默默守护,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只是那无孔不入的寒气,令韦一公的身体越发虚弱如风中残烛。然而,能远离江湖纷扰,在这方寸之地享受难得的安宁,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慰藉。
一日清晨,杨锦照例练完剑,盘膝修习心经。真气在体内奔涌,再次卡在气海穴,腹中如烈火灼烧,痛楚难当,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焦躁间,瞥见一旁寒潭池水,他心念一动,竟一头扎了进去!
刺骨寒意瞬间包裹全身,气血骤然紧缩,混乱的头脑为之一清,恰在此时,一股淤积的浊气自肺腑翻涌而上,杨锦难受至极,猛地张口大吼一声!
浊气随之喷吐而出,顿觉浑身经脉豁然贯通,说不出的舒畅轻盈。
杨锦心中狂喜——第三段内功心经,终于突破了!
此刻只需意念微动,便能清晰感受到一股虽不浑厚、偶有失控,却真实不虚的真气在丹田流转,游走四肢百骸。
韦一公见杨锦功行至此,老怀大慰。有此根基,至少已算小成,寻常江湖仇敌的追杀,应能应付一二了。
隆冬时节,朔风凛冽。杨锦剑法内力精进后,捕猎愈发得心应手。然而韦一公的胃口却一日不如一日,每夜咳血疼痛如毒蛇噬心。
能凭毅力支撑至今,已是奇迹。眼见杨锦在武学之道上已然入门,韦一公心中牵挂渐去,少了这份期盼支撑,整个人反倒迅速萎靡下去,精神大不如前。
一日午后,韦一公精神似有好转,身体浮肿也消了些。
他要求杨锦将他背到崖边,杨锦见他气色稍好,甚是欢喜,却不知这正是世人常说的“回光返照”。
韦一公自知大限已至,让杨锦停下练功,陪坐身旁。他望着远处苍茫山色,怅然道:
“锦儿,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
爷爷一生奔波劳碌,未曾想这最后数月,倒得了些真正安宁的日子。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爷爷要嘱咐你一事:待我去后,速离此地,前往临安城寻我故友梅洛先生。
在他庇护下隐姓埋名,苦练武功。待他日艺成,足以独当一面时,再出江湖不迟。”
杨锦闻言,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韦一公气息微弱:“你我爷孙相遇,是缘。爷爷身无长物,唯有一柄随身多年的‘玉龙短剑’,留给你做个念想。
此处风景绝佳,远离江湖是非……就将爷爷葬在此处吧。他日……若有闲暇,来看看我这老头子,爷爷……便心满意足了。”
看着泪如雨下的杨锦,韦一公心中酸楚,挣扎着抬起颤抖的手,为他拭去泪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孩子……往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言罢,长长吁出一口气,一滴浑浊的老泪滑过脸颊,溘然长逝。任杨锦如何悲呼哭喊,也再无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