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洒落在天香楼的断壁残垣之上,映照出兄弟五人惊魂未定的脸庞。空气中还弥漫着酒气、脂粉气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圣王寒意。
“咕咚。”郑阳咽了口唾沫,打破了死寂,他看向嬴鑫,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以及一丝丝的……幸灾乐祸?“老五,哥哥我……佩服!真的佩服!敢在圣主眼皮子底下……呃,体验生活,你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只是那大拇指还在微微颤抖。
吕修缘也凑了过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五弟,贫僧观你印堂发黑,恐有……家宅不宁之兆啊!是否需要三哥我传授你几句《静心咒》,或者《跪得容易经》?”
连一向冷峻的谢天宇,都难得地投来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刘立成毕竟是大哥,相对稳重些,他叹了口气,对嬴鑫道:“五弟,此事……终究是因我们而起,连累你了。圣主那边……”
嬴鑫苦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刘立成的话:“大哥言重了,与你们无关。是我……”他顿了顿,想起云韵那双冰冷失望的眸子,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难受,“是我考虑不周,惹韵儿生气了。”
他称呼的是“韵儿”,而非“圣主”,这让兄弟几人都明白,这并非简单的圣主问责,而是道侣间的……内部矛盾。只是这矛盾的一方,是执掌东域、言出法随的圣王境至强者。
“那……现在怎么办?”郑阳挠了挠头,“要不,我们哥几个陪你一起去请罪?法不责众嘛!”
吕修缘立刻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二哥此言有理!我们一起去,圣主看在咱们兄弟情深、又是为大哥送行的份上,或许……能从轻发落?”他说这话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嬴鑫摇了摇头,神色坚定:“不必。此事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去解决。诸位兄长不必担心,韵儿她……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云韵性子清冷,极少动怒,可一旦真的生气,那绝对是冰封万里,难以化解。
他看着几位兄弟,拱手道:“大哥明日还要启程,诸位兄长也受惊了。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你们先回住处休息,我去去就回。”
兄弟几人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坚持。郑阳和吕修缘又叮嘱了几句“好好说话”、“认错态度要诚恳”之类的“经验之谈”,这才与刘立成、谢天宇一同,有些狼狈地离开了这片废墟。
待兄弟几人走后,嬴鑫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云韵那冰冷的气息。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虽然知道这于事无补,但还是想尽量显得郑重一些。
他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必须立刻、马上回去面对。
身形一闪,嬴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九霄圣地最高峰——云霄殿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他脑海中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解释,如何……哄好那位正在盛怒中的圣主夫人。
……
云霄殿。
与往日相比,此刻的云霄殿仿佛自成一方冰雪世界。无形的寒意笼罩着整座大殿,连殿外翻涌的云海都似乎被冻结,流动得异常缓慢。
殿门紧闭。
嬴鑫落在殿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扇门后传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他尝试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显然已被强大的禁制封锁。
“韵儿……”嬴鑫站在门外,轻声唤道。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更加凛冽的寒意透门而出。
嬴鑫摸了摸鼻子,知道这次是真的气大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始隔着门“忏悔”:
“韵儿,我知道错了。”声音诚恳。
“今日是大哥临行前,二哥和三哥他们非要闹着去天香楼,说是要给大哥一个‘印象深刻’的送行……我,我一时没拗过他们,就跟着去了。”试图甩锅,但效果似乎不佳,门内的寒气更重了。
“但我发誓!我只是在那里喝酒,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那些女子,我连碰都没碰一下!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女子要……要亲我的时候,我正要推开她,你就来了!”赶紧表明清白。
“韵儿,你在我心里,就是九天之上的玄女,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那些庸脂俗粉,岂能及你万分之一?我怎么会对她们动心?”开始拍马屁,试图唤醒美好回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那时我就……”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从初遇说到平日相处的点点滴滴,语气从认错到辩解,再到深情告白,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的词汇。
然而,殿门依旧紧闭,里面的云韵仿佛化身成了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没有丝毫回应。
嬴鑫说得口干舌燥,心里也越来越没底。圣王的怒火,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他想了想,一咬牙,决定换个策略。
他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在大殿门口,盘膝坐了下来。运转《始皇镇世经》,淡金色的龙气在周身流转,却刻意没有去抵御那透骨的寒意,任由那冰冷的气息侵蚀自身。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如同老僧入定,又如同一个犯了错被罚跪在门外的孩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
月上中天,清辉遍洒。
云霄殿前的广场上,只有嬴鑫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在月光和寒意的包裹下,显得有几分萧索。
殿内,云韵站在窗边,透过无形的禁制,看着门外那个固执的身影。
她脸上的冰霜并未消融,但眸中的怒火,却在那人絮絮叨叨的“忏悔”和后来长时间的静默中,渐渐转化为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恼怒,这家伙竟然敢去那种地方!
有失望,他难道不知自己的身份,不知她的心意?
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
还有,看着他真的就那样坐在冰冷的殿外,任由寒意侵袭,心底深处,又泛起一丝细微的心疼。
这个冤家!
她岂会不知他大概率是被郑阳和吕修缘那两个不着调的家伙怂恿去的?以他的心性,也的确不太可能真的做出什么逾越之事。否则,刚才在天香楼,就不是拆楼那么简单了。
可是……知道归知道,看到那一幕,感受到那脂粉酒气环绕的环境,尤其是看到有女子几乎要亲到他脸上时,那股瞬间冲垮理智的怒火与酸意,是她修行千载都未曾体验过的强烈。
圣王之心,亦有波澜。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嬴鑫有些沙哑,却异常认真的声音:
“韵儿,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借口。是我不对,让你生气了,也让你……担心了。”
“我保证,绝无下次。以后除了必要的应酬,那种地方,我绝不踏足半步。”
“你若还是生气,我便一直坐在这里,直到你肯见我为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云韵缓缓睁开美眸,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她轻轻一叹。
萦绕在云霄殿周遭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紧闭的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月光流淌进去,照亮了门内那道绝世的白色身影。
嬴鑫猛地抬头,看着那打开的殿门,以及门内那张依旧清冷,但眸光已不再如之前那般冰寒的容颜,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知道,最艰难的一关,总算过去了。
他连忙起身,因为坐得太久,气血有些不畅,踉跄了一下,才快步走入殿内。
殿门在他身后,再次轻轻合拢。
至于殿内后续是狂风暴雨还是和风细雨,是跪搓衣板还是写保证书,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了。
只是从那一夜之后,九霄圣地的弟子们发现,圣主似乎比以往更加……“生人勿近”了。而嬴鑫师兄,则安分守己了好长一段时间,见到圣主时,都格外“乖巧”。郑阳和吕修缘这两位,更是远远看到九霄圣地,在百里外就开始绕道走。
圣主之怒,余威犹存。哄妻之路,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