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坞回来时，雪又下大了，掩盖了来时的脚印，也像要掩盖亭中那番令人心惊的对话。雨柔捧着那支银步摇，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将上面的霜花融化。
“淑妃的旧物突然出现，绝非偶然。”柳常在裹紧披风，声音压得极低，“当年她死得蹊跷，宫里查了三个月，最后只定了个‘误食毒菌’的结论，连她最贴身的步摇都找不到，现在却突然冒出来，还落到了翠儿手里……”
雨柔接口道：“是有人故意把步摇放在那里，让翠儿捡到的？”
“多半是。”柳常在的目光扫过御花园深处，那里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而且这个人，必定知道淑妃之死的内情，甚至……与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
回到景仁宫，雨柔将步摇锁进妆奁最底层，上面压着几件旧衣物。烛火下，她反复回想丽嫔的话——淑妃死时戴着这支步摇，入殓时却没了踪迹。这三年间，步摇到底藏在何处？又是谁在此时将它抛出来？
“在想什么？”柳常在端着碗姜汤进来，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喝了暖暖身子，别冻出病来。”
雨柔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常在，您说……会不会是淑妃的旧部，想借步摇翻案？”
“有可能。”柳常在在她身边坐下，“淑妃当年很得人心，宫里不少宫女太监受过她恩惠。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是当年害死她的人，想借步摇搅浑水，把嫌疑引到别人身上。”
雨柔的心沉了沉。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次日清晨，雪停了。宫里却炸开了个消息：翠儿死了，死在自己的房里，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碎银，像是被人灭口。
雨柔赶到时，翠儿的房门已被禁军守住，血腥味混着血水的寒气扑面而来。她透过门缝往里看，只见翠儿趴在地上，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而她枕边，赫然放着支铜镀银的步摇——正是她前几日说的“仿品”。
“初步判断是谋财害命。”一个禁军统领低声说着，手里拿着那半块碎银，“翠儿最近手头阔绰，不少人见过她偷偷变卖首饰。”
雨柔的目光落在那支铜步摇上，忽然注意到它的流苏长度、银链接口，都和自己藏着的那支真步摇一模一样，只是材质粗糙些。这绝不是巧合！
她悄悄退出来，刚走到廊下，就见丽嫔宫里的小宫女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看，见了她，慌忙缩了回去。
雨柔心头一动，悄悄跟了上去。小宫女一路走到御花园的假山后，对着一个穿灰衣的太监低声道：“翠儿死了，步摇……步摇的仿品也放好了，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吧？”
灰衣太监踹了她一脚：“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利索！若不是丽嫔非要留着那支真步摇做念想，哪用得着费这劲？”
雨柔躲在石后，心脏狂跳。原来丽嫔在撒谎！她早就知道真步摇的下落，甚至可能参与了当年的事！翠儿的死，恐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灰衣太监又道：“记住，以后谁问起，都说是翠儿偷了淑妃的步摇，又仿造了支假的想蒙混过关，结果被债主杀了。至于那支真的……”
“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埋在梅坞的老梅树下了。”小宫女连忙接话，声音发颤。
灰衣太监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要走。雨柔连忙屏住呼吸，缩得更深了些。
等他们走远，雨柔才敢出来，手心全是冷汗。她几乎可以肯定，当年害死淑妃、拿走步摇的，就是丽嫔！而翠儿，或许是无意中发现了真相，才被灭口。
她没有立刻去梅坞，而是先回了景仁宫，将听到的一切告诉柳常在。
柳常在听完，沉默了许久，才道：“丽嫔当年是淑妃的陪嫁宫女，后来被陛下看中封了嫔，一直对淑妃心怀感激……我实在想不到，她会……”
“或许正是这份‘感激’，成了别人拿捏她的把柄。”雨柔低声道，“也可能，她想要的不止是嫔位。”
柳常在的眼神冷了下来：“无论如何，翠儿不能白死，淑妃的冤屈也该昭雪。你去梅坞，把真步摇取回来，那是最重要的证据。”
雨柔点头，握紧袖中的匕首——这是柳常在给她防身用的。她知道，这一去，恐怕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梅坞的老梅树下，积雪还没化。雨柔按照小宫女的话，在最粗的那棵树下挖掘，很快就碰到了个硬物。她小心翼翼地刨开雪土，露出个紫檀木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那支银步摇，红宝石缺角处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但刻着的“玉”字依旧清晰。
就在她将步摇揣进怀里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雨柔猛地回头，只见丽嫔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把沾血的匕首，眼神怨毒：“你都听到了，对不对？”
雪光映着她的脸，一半温柔，一半狰狞。雨柔握紧匕首，缓缓后退：“淑妃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她？”
“待我不薄？”丽嫔笑了，笑得凄厉，“她若真待我好，就该把后位让给我！就该成全我和陛下！可她偏要占着那个位置，挡我的路！”
她一步步逼近，匕首上的血珠滴在雪地上，像一朵朵红梅：“那支步摇，是她临死前拽下来的，攥在手里不肯放，好像能凭着它报仇似的！我杀她时，她还看着我，说……说我会遭报应……”
丽嫔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忽然举起匕首刺向雨柔：“既然你知道了，就一起下去陪她吧！”
雨柔侧身避开，匕首擦着她的胳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她反手将匕首刺向丽嫔的腿，丽嫔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你的报应，不是我。”雨柔看着她，声音冰冷，“是你自己的贪心和狠毒。”
远处传来禁军的脚步声，是柳常在提前安排好的。雨柔握紧怀里的步摇，看着丽嫔被押走时绝望的眼神，忽然觉得这梅坞的红梅，开得像血一样刺眼。
步摇的银链在掌心硌出红痕，像是淑妃无声的控诉。雨柔知道，翠儿的死、丽嫔的落网，只是揭开了当年旧案的一角。而这深宫里，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藏在残雪之下，等着被发现？
她抬头望向天空，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这登天阶上的血，似乎永远也擦不干净。但她不能停，哪怕每一步都踩着刀尖，也得走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宫里，总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比如真相，比如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