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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晟在正厅宴席上挨桌敬酒,本家的几个堂兄弟在旁陪着挡酒,怕他喝醉了耽误洞房。今日来的宾客颇多,虽说是续娶不便张扬,但相熟的亲戚、朋友李夫人请得也不少,再加上如今李将军正是蒙恩的时候,城中显要都到府一贺,知府大人和夫人更是相携前来。李长晟纵有海量,难敌群饮,待到宴席尾声,手脚都有些打晃了。

李夫人担心儿子,忙叫福生扶着他坐下歇会儿,又招呼子侄帮忙送客。李长晟微醺含笑:“母亲不必担心,儿子酒量好着呢!”李夫人嗔道:“你还是喝些醒酒汤缓缓吧,一会儿醉醺醺得小心把新娘子给吓着。”李长晟看着母亲欲言又止,刚才喜房内并未安排新娘子拜原配灵位,看来母亲还是没有听他的。既成事实,多说也无益。

不知过了多久,梁蘅在床沿坐得都快睡着了,忽听喜婆道:“前头喜宴散了,新郎官怕是要过来了。”吓得梁蘅差点跌下床来。

喜婆又对翠柳和银柳吩咐道:“两位姑娘也先到后头去吧,这里交给老婆子,一会儿喊你们伺候了再过来。”翠柳和银柳对着梁蘅福了福,又喜又忧地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屋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梁蘅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又慌又急。昨天晚上余嬷嬷教了她半宿,她听得似懂非懂,只臊得慌。马上就要和夫君面对面了,这个夫君给了她这样大的意外,她心里像揣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李长晟倚在福生肩膀上,走到喜房门口才站正了身子,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只见新妇端坐床沿,屋里红烛摇曳,衬得她更是红艳艳的。喜婆见李长晟进来赶忙行礼,说了一堆吉祥话,退至门外,伸手关上了房门。

李长晟走到屋子中央,带着几分醉意,略显局促,见梁蘅还是微低着头,羞涩的样子,一张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那种幽幽的熟悉感又浮了出来,明明是初次照面,为何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竟带着莫名的归属感。

梁蘅强作镇定,掌心沁出的汗润湿了衣角。听着对方的脚步声,仿佛雷声在云层里闷响,既盼着这场雨快些浇灭心头的燥热,又怕倾盆而下时,无处躲藏的狼狈会被他一眼看穿。想开口问他,又怕自己先说话不妥,踌躇不前。

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有些微妙。终于,李长晟清了清嗓子,声音略带着颤抖地开口:“你,我们......”

突然外头一声“不好了,二爷!”打断了李长晟。

李长晟和梁蘅俱是一惊,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外头传来喜婆愠怒的声音:“你是哪里的丫头,敢到喜房来喧哗?”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又高声喊到:“二爷,您快去看看吧,三小姐高热不退,刚刚惊厥了!”

李长晟一听酒意全无没有半点迟疑,两步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一个满脸焦急的俊俏小丫鬟,见门打开了,赶忙说道:“二爷,您快救救三小姐吧!”李长晟怒道:“为何现在才说,郎中呢?”小丫鬟急得快哭出了声:“请郎中怕是等不及了,二爷快送去医馆吧!”

李长晟来不及多想,抬脚便走,刚出的门去又转身对着梁蘅说道:“我去去便回,你莫急。”说完带着丫鬟急急地走了。

梁蘅只看到他一个侧脸闪过,便不见了人影,呆坐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喜婆还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新郎官抛下新娘子跑了!赶忙进屋来安慰梁蘅:“新娘子别急,定是有什么大事才会如此。”

梁蘅当然知道是大事,要不能就这么走了吗?刚刚听那丫鬟说,应该是李长晟的女儿病了。如今人都走了,她难道还要这么傻等着?

“麻烦嬷嬷把我的丫鬟叫过来吧!”梁蘅对喜婆说道。

喜婆也无法,出去到后罩房把翠柳和银柳叫了过来,她自己急急忙忙到主院去找李夫人禀报去了。

翠柳、银柳一脸疑惑地进了房里,见梁蘅独自一人,赶忙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梁蘅把刚才的情形跟她们两个说了一遍,银柳忍不住道:“这洞房花烛夜,姑爷怎么说走就走,以后在这李府......”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翠柳也气愤不已“他们将军府的下人就这般没规矩,主子面前想来就来,想喊就喊吗?”

梁蘅此时只觉得莫名其妙,倒不如两个丫鬟气愤。能在这个时候把李长晟喊走,未免也太巧了。可再巧的事情,能巧得过她吗?

“行了,人都走了,生气也没用,回头再看到底是什么事吧。你们俩先把我这头上的冠子取下来,压得我头都抬不起来了。”梁蘅道。

银柳迟疑道:“不等姑爷了吗?”

“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再不取下来我脖子都要断了!”梁蘅顾不了那么多了,实在是又热又累。

翠柳、银柳赶忙伺候着把钗环给梁蘅卸了。终于把累赘给取掉了,人都轻松了好多,下次见到郭幸一定要告诉她:成亲的时候冠子千万别太重。

梁蘅站起来在屋里走了走,坐了这么久腿都有些水肿了,成亲还真是折腾人啊!

“看看外头还有人没有?把门先关上”梁蘅吩咐道。

翠柳到门口看了看,伸手把门关了起来。

梁蘅把两人唤到跟前,小声道:“你们可看到了李长晟?”

“迎亲的时候在后头看到了姑爷骑在马上,样子倒是没怎么看清。” 翠柳、银柳不明所以,小姐这样问,难道是姑爷长得太难看?

梁蘅也不与她们多解释,说道:“翠柳你是晓得上次去看奶娘遇险的事情,当时有人救了我们;后来在临水庵又有人救了红儿的事情银柳也晓得,你们可知两次相救的人是谁?”

翠柳和银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梁蘅在说什么,问道:“是谁救的有什么关系吗?”

梁蘅心里又急躁又感叹:“就是李长晟!”

“谁?李长晟?不就是姑爷吗?”银柳还没转过弯来。

“啊!姑爷救了小姐,姑爷就是李长晟?”翠柳反应过来了,却实在不敢相信。

梁蘅看着她们俩,一脸笃定。“就是他,我确定。”梁蘅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还有这般巧合的事?救过她也帮过她的恩人会是她的夫君?他就是别人口中那个大了她八岁,有两个孩子的鳏夫?他就是和她拜堂喝交杯酒的人?

梁蘅从愕然到震惊再到确认,短短时间里,曾怨骤雨湿青衫,待霁时方见,积水映晴空。

翠柳急忙问:“小姐可问过姑爷了?”

“没有,我跟他话都还没说,外头就来人把他喊走了。”梁蘅道。

“那他认出了你没?”翠柳不死心。

梁蘅想了想“他不像认识我的样子。”

主仆三人在屋里讨论了好一会儿也没个章程,如今李长晟也不在,梁蘅不打算再干坐着了。

“翠柳去找人问一问,热水在哪里,打水来我要梳洗。”梁蘅打算干脆把这身嫁衣也换了。

翠柳出去了一会儿,带着红儿和刘妈妈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两个婆子抬着水桶。

银柳拿了赏钱给两人,两个婆子笑嘻嘻地接了又说了两句吉祥话退了出去。

刘妈妈担忧道:“这两个婆子只怕一会儿就传得满院子都知道了。”

翠柳骂道:“他们李家做的出,还怕传。”

梁蘅道:“行了,赶紧洗洗吧!”

几个人伺候着梁蘅梳洗完了,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

李夫人刚刚才把前头料理完,就看见喜婆一脑袋汗跑到她跟前来告状:“夫人,您快去看看吧,这新郎官跑了叫什么事儿啊!”

“啊?你说什么?”李夫人被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

喜婆把刚才在新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李夫人被气得火冒三丈。李欣月是什么时候病的,她怎么一点不知道?不报给当家夫人请郎中,跑到新房去把李长晟喊出来,是哪个丫鬟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夫人又急又气把王氏叫过来,三言两语说了新房里的事。王氏听了也被怄得七窍生烟,赶忙招呼管家拿了双份的喜钱红包给喜婆,先把她打发走了。

“母亲别急,您先打发人去医馆看看孩子怎么样了,我去新房看看弟妹,千万别吓着她了。”王氏安排道。

“那你快去,洞房花烛夜出这样的事,蘅姐儿肯定委屈坏了。”李夫人也担心梁蘅得很,恨不得把李长晟抓回来踹他两脚。

王氏带着大丫鬟竹心急急忙忙地赶到新房来,梁蘅已经梳洗收拾妥当了。

王氏到了门口先敲了敲虚掩的房门,透过门缝看到梁蘅主仆几个都在屋里,也没有听到哭声,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轻声唤道:“弟妹,我是大嫂。”

梁蘅听到王氏的声音站起身来:“大嫂,快请进。”

王氏推门进屋,眼前一亮,好一个标致的姑娘!先前梁蘅浓妆艳抹,红衣金冠整个人华丽又成熟,这会儿洗去铅华,卸了华服钗环才露出了她清丽脱俗,明眸皓齿的本来模样,竟像换了一个人呢。

“弟妹受委屈了,嫂嫂来给你赔不是!二弟是个憨直性子,又最重视两个孩子,一听说三小姐病得厉害,便急昏了头。母亲已经让人跟去了,想来一会儿就能回来。”王氏一边解释一边打量着梁蘅。

“劳烦大嫂操心了,我没事。既然是孩子病了,自然看病要紧。”梁蘅面上不显,心中打鼓。

王氏也知今日实在是李长晟无礼,天大的事也不该撇下新娘子独守空房。陪着梁蘅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李欣月原本是莫氏的侄女,李长晟把她认做亲女后,便成了府里的三小姐。王氏和李夫人虽不如亲生般喜爱,但也从未亏待过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是莫氏哥哥的唯一骨血,李长晟格外偏疼,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亲生儿子安哥儿。王氏知道二弟既是怜惜孩子孤苦,更是对莫氏兄妹的愧疚。今天晚上,因为孩子让他撇下新婚的妻子,还不知一会儿回来是个什么情形。

王氏带着大丫鬟竹心在廊下急急地走着,边走边吩咐道:“马上去给我查,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敢去新房搅和的?”他们李家人口简单,仆役不算多,上下都是知根知底的,这样要紧的时候居然冒出了个包藏祸心的。

李夫人已经着人跟去了医馆,吩咐福生守着,赶紧把李长晟叫回来。

福生先前送了李长晟回新房,喜婆不让在屋外围着,他便想着溜号去厨房弄点吃的。宴席上,他一直伺候李长晟左右,水都没喝一口,又饿又渴。才将就着前边端下来的菜吃了几口,管家就急匆匆地跑来喊他。等到了夫人面前,他也被吓得不轻。他知道他家二爷把三小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可万万没想到能在这节骨眼上丢下新娘子跑了呀!

李夫人还以为李长晟是带着福生出去的,没想到福生好端端地在眼前,顿时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你主子去哪儿了你都不知道,要你有何用!”又急忙吩咐福生,赶紧带人把李长晟换回来。

福生带着两个家丁连滚带爬地追出府去,硬是想不通三小姐好好的能突然有什么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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