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皇帝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心中烦躁愈盛。
不怪他对那名官员发怒，实在是这场景，他已经经历了十几次。
每次见完官员，让他回去，不消片刻，就见那官员又出现在他面前。
前两次，他还以为是官员主动回来，后来才发现是让他重新经历了一遍。
他只是看见那名官员，就能知道他下一秒要说些什么。
一番话重复听十几遍，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无法容忍，更何况，皇帝的脾气本来就不好，他从不遮掩这点。
皇帝也想过其他方式来打破这个循环，只是不管他怎么做，都没有用。
这不免让他怀疑起昨天晚上。
明明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醒来时却还是子时。
门外太监尖声道：“陛下，司天监到了。”
皇帝倏然睁开双眼：“让他进来。”
司天监年约六十，胡子眉毛全白，身形干瘦，在殿中心跪下行礼。
皇帝摆手：“起来，朕有话问你。”
他将刚才的经历说与司天监听，询问缘由。
司天监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帝脸色微沉：“怎么不说？”
扑通一声，司天监跪在地上：“这……陛下，臣无能，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皇帝沉吟片刻，又问：“你今日做过的事情，可有重来？”
“回陛下，从未。”
皇帝哑然。
经历都没经历过，谈何解决？
真是废物。
浓郁的烦躁让皇帝看司天监越来越不顺眼，恨不得立刻叫人拖出去砍了。
司天监背后一凉，慌忙开口：“陛下，臣可以先回去查查古籍记载。”
把人砍了也没什么用，皇帝只好摆手：“去吧。”
司天监缓缓退出殿内，冷汗浸透衣衫，他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汗，快步往回走。
怪不得今天一早起来，就觉得眼皮跳个不停，原来是被陛下传唤，好险，差点就死了。
事情没解决，哪怕殿内窗户全开，皇帝也觉得憋闷，只好起身往外走去。
太监总管瞧见，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
……
啧，早知道就该躲远点的。
晏观澜拿着鱼，面无表情地啃着。
小太监在她的面前张牙舞爪，手指恨不得戳破她的脑袋。
“好哇好哇，我说鱼怎么不见了，原来是你这个小贼偷吃了，这可是丽妃娘娘要的东西，我们交不上去，可是要挨罚的，跟我走，我今天必定要将这件事上报，让你好好尝尝教训。”
眼看着小太监的手即将抓到她，晏观澜熟练地捏上了回溯。
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晏观澜一时失神，被小太监抓住了手腕。
小太监做惯了粗活，力气大得很，面对小偷也不会收着力，只一下就给晏观澜的手抓出红痕。
小太监转头，脸上表情骤然变得讨好。
“公公，有个小偷偷了御膳房的东西，奴才过来把人给抓回去。”
晏观澜突然反驳：“你胡说，明明你才是偷东西的那个。”
“你你你。”
小太监刚想伸手给她一巴掌，就被总管太监呵止了。
“够了，你们先过来说清楚。”
没办法，小太监只好带着晏观澜过去。
晏观澜倒也不挣扎。
她刚才突然改变了主意，既然小太监要教训她，那她就反过来给他一个教训吧。
直到走近，晏观澜才看清，除了总管太监以外，亭内还坐着一人。
纱幔挂在亭边，刚好遮住里面之人的身影，瞧不出身份。
就算看见，她八成也认不出。
单看总管太监身上的衣服，绝非俗物，想来里面之人身份也不简单。
正好，他应该足够收拾这小太监了。
总管太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锁定小太监。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
“奴才是御膳房打杂的，今天准备膳食时，发现给丽妃娘娘准备的菜中少了鱼，师傅把奴才骂了一顿，让奴才追出来查看，没想到还真叫奴才找到了，正是这小贼。”
想到平白无故挨的那一顿骂，小太监愤愤不平。
总管太监侧身往里面看了眼，得了指令，才开口：“小孩，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晏观澜抬头看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御膳房只给丽妃娘娘准备了一条鱼，剩下的，是这太监准备给他自己吃的，我并没有偷丽妃娘娘的，只是拿了他的。”
开玩笑，晏观澜还不想自寻死路。
那些盘里只有一个的吃食，拿了不就相当于宣告所有人，御膳房遭贼了吗？
拿东西，那也得很有讲究的拿。
她的话实在是太理直气壮，纱幔里面的人轻笑一声。
小太监气急败坏：“什么我的？御膳房的东西，都是各位娘娘的，真是胡言乱语，为了给自己脱罪，什么话都能说。”
亭内传来两声清脆敲击声，总管太监走进去，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只见总管太监出来后，就让小太监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晏观澜眼中流露失望，撇了撇嘴。
什么啊，她还以为那个小太监会受到惩罚呢。
年级尚小的她根本不会遮掩情绪，让总管太监看得清清楚楚。
他乐道：“你这小孩，怎么这副表情？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有点，”晏观澜诚实回答，“他偷了丽妃娘娘的鱼，难道不要受到惩罚吗？”
“他既做了偷盗之事，自然该受到惩罚，”皇帝从纱幔后缓缓走出，“而你拿了他的东西，是否算是偷盗？是否需要受到惩罚？”
他长得高大，嗓音低沉，长居高位使他的身上充满威严，让人望而生畏。
晏观澜瞪大眼睛，呆愣在原地。
她眼神微微躲闪，嘟囔着开口：“我，我没有偷盗，我只是饿了……”
而且，她是四公主，皇宫是她的家，她想吃点东西，也有错吗？
她一直都是乖孩子，院长一直都夸她很乖，难道因为这件事，她要成为一个坏孩子了吗？
晏观澜低着头，眼中蓄着泪水，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皇帝看见，暗中责怪自己。
多大一个人，还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看她年龄也不大，三岁左右，好好教就是了，不过还是个孩子。
“别哭了。”
皇帝语气板板正正的，非但没叫晏观澜停下，反而叫人哭得更厉害。
她也不出声，只是眼泪一滴滴往下掉，瞧着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