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鬼”其实是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女童。
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小脸光滑得像刚剥了壳的鸡蛋，眼睛亮晶晶的，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馒头。
她也不怯生，对着手中的馒头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是六哥哥让你们来找我的吗？”
二人被女童问得一愣。
“六哥哥是谁？”汪芷年反问，“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观音像后面？你的父母呢？”
女童听后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很是惹人喜欢。
“六哥哥就是六哥哥啊。昨儿我和六哥哥，还有爹娘一起来敬香，到这后六哥哥说要和我玩游戏，我躲好后他来找我，我们经常这样玩的。每次用不了多久六哥哥就能把我找到，可是这次我躲在神像后睡着了也不见六哥哥来。睡醒后不知是什么时辰，肚子又饿得厉害，这才吃了两个馒头。”
“这……”汪芷年听后颇感无奈，“所以你就在神像后睡了一夜？家里人也没发现你不见了？”
小孩子淘气还能理解，可这做父母的怎么也这么不让人省心？让两个孩子在寺庙内乱跑，孩子走丢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来寻找，可见这心也真是够大的。
“你一夜未归，爹娘肯定急坏了。我带你去找住持，请他帮忙留意下吧。”
女童的父母发现孩子不见了肯定会回到寺庙来寻，汪芷年不敢随意带女童下山。
韩筝景也点点头，赞同了这个提议。
二人带着女童来到大雄宝殿的正殿时，寂善住持正在同一位妇人说话。
“施主莫急，老衲已经派人去找了。小娘子吉人天相，必会平安无恙的。”
妇人道：“住持这话说得倒轻巧，住持没有子嗣，怎知我这做娘的有多辛苦。更何况男人向来没几个好东西，只知道自己痛快，提上裤子就什么都不管了。”
她这话说得难听，连陪在身旁的少年都有些听不下去，拉着妇人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娘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看好妹妹。”
可妇人依旧不依不饶：“你扯我做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你也是，都这么大了怎么连你妹妹都看不住，读书也不上心，现在还学会偏帮外人了，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你了。”
“我早说过不让你爹带你们来这种地方，他还偏不听，跟着一群秃驴能学到什么好。”
无论妇人如何羞辱，寂善住持的脸上也没有愠色，倒是身旁的黑衣男子声色俱厉，威胁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没有剃发，长发用木冠束起，身形瘦瘦高高，桃花眼中透漏出几分凶狠。
别看妇人嘴上厉害，实则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听到黑衣男子语气不善，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寂善见状呵斥说：“虚存，不得无礼。”
虽是呵斥，但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挡在了虚存的身前。
“就是。”听到寂善帮自己说话，妇人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模样，“凶神恶煞的，也不剃发，哪里还像个佛教中人。”
几人争论不下时，女童突然松开拉着汪芷年的手，朝着妇人扑了过去。
“娘！”
“囡囡！”见到女童后妇人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语调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一晚上没回家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娘都急坏了。”
女童拉着妇人的手指着身后说：“我没事娘，多亏了这两位姐姐，是她们送我回来的。”
顺着女童手指的方向，妇人这才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汪芷年二人：“多谢两位娘子，今日大恩无以为报，请娘子留下住址，改日必定备上厚礼登门到访。”
汪芷年福身道：“举手之劳而已，夫人太客气了。还是赶紧带小娘子下山好好休息休息，再请大夫瞧一瞧。最近几日夜里凉，小娘子又在神像后睡了一夜，可别着凉病着了。”
登门拜访什么的就算了吧，太麻烦。
“既然小娘子已经平安回来，那老衲就先告辞了。”看到女童与妇人团聚，寂善住持也不多作停留。
远处钟声已经敲响七下，他该去为僧人们讲经了。
“住持请留步。”妇人拦住寂善的去路，“孩子不见了我心中难免焦急，方才言语多有冒犯，还请住持不要放在心上。”
寂善笑道：“无碍，孩子没事就好，告辞了。”
他能理解妇人的心情，自然也没把妇人说的那些放在心上。只是这样一来倒让妇人有些无地自容，拉着两个孩子快步离开了。
“住持身边那个说话很凶的黑衣男子是什么人？”待到他们都走远后，汪芷年问道。
韩筝景在她耳边悄声说：“听说他是住持收养的遗孤。那年寒冬腊月，住持出门化缘，在雪地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住持宅心仁厚，不忍看他在此受苦受冻，便把他带回了鸡鸣寺，亲自抚养至成人。”
难怪方才在听到妇人折辱住持时他的情绪会那样激动。
虚存虽是寂善的养子，但他没有剃发，不算是真正的僧人，是不用去听讲经的。
回禅房的路上，他与一个人迎面撞在了一起。
“对不住，对不住。”贺枥止不住地道歉。
虚存捋顺海青上的褶皱，盯着贺枥看了半晌，却什么都没说。
这时贺标也追了过来，一把揪起这个让他不省心的弟弟的耳朵：“臭小子，乱跑什么？撞到人了吧。”
“大哥，疼，轻点。”贺枥呲牙咧嘴地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揉着发红的耳朵说，“过了年我就十四了，也不是小孩子了，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只要没行冠礼，你就还是孩子。”贺标说完转身看向虚存，“舍弟年幼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虚存听后依旧沉默，但看向贺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志势在必得的意味，看得贺枥浑身不舒服。
“我们回去吧哥，不然嫂嫂该等急了。”贺枥不想再被这样盯着，一边拉着贺标往回走，一边嘟囔道，“真是个奇怪的人。”
回去的路上，贺枥还是感到很不自在，好像那道目光仍在注视着自己一样。可当他回过头时，身后并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