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周浅的拥抱很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小心翼翼。他微微侧过头，下颌轻轻抵在何粥粥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混合着未散的泪水的微咸。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是尴尬或疏离，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需要时间消化巨大冲击的静谧。
许久，周浅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迟疑和紧绷，低声开口。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情绪激动和力量的冲击而异常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你…看到了？”
他问得没头没尾，但何粥粥瞬间就明白了。
他问的是那个吻中，不受控制涌入她脑海的、属于他的千年记忆碎片——那无尽的孤寂，那与本能抗争的痛苦，那深埋的诅咒，以及他非人的本质。
他在害怕。害怕她看到的那些黑暗、痛苦、非人的一面，会让她恐惧，会让她退缩。
何粥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酸涩得厉害。这个强大到可以轻易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却因为被她窥见了内心最深的秘密和脆弱，而如此忐忑不安。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从他怀中微微抬起头。
月光下，她仰着脸，眼眶还是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眼神却异常清亮，清晰地倒映出他紧张的神情。
她抬起手，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和颤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上他冰冷的脸颊。她的动作很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
周浅的身体因为她这个触碰而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墨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紧锁着她，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何粥粥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因为她的动作又从眼角滑落。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哽咽，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嗯，看到了……”
她顿了顿，指尖轻柔地拂过他紧蹙的眉心，仿佛想抚平那千年的风霜，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千钧：
“看到了……你的千年。”
不是“你的秘密”，不是“你的真身”，而是——“你的千年”。
这简单的四个字，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周浅心中那扇尘封了太久太久的、锈迹斑斑的门。
刹那间，周浅瞳孔骤缩，呼吸猛地一滞！他死死地盯着何粥粥，看着她泪眼婆娑却无比坚定的眼神，看着她眼中那没有丝毫杂质的心疼与接纳，一直强撑着的、坚硬的外壳，终于彻底碎裂！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让他视线瞬间模糊。他猛地别开脸，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何粥粥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能感觉到他压抑的呼吸。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安静地听着他失控的心跳。
无声的安慰，胜过千言万语。
过了好一会儿，周浅才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她。他眼底的血色和慌乱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水光的墨黑。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对不起，”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吓到你了。”
何粥粥摇了摇头，伸手握住他为自己擦泪的手，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
“没有怕，”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只是……很心疼。”
月光下，两人静静相拥，废墟之上，秘密不再是隔阂，反而成了连接彼此最深的纽带。千年的孤寂，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