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员大会结束之后，姜蕴宁与方景清走在最后。研发大厅的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长廊里只剩他们的脚步声回荡。
阮思雯刚走出几步，想起还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姜蕴宁，便折身返回。却不想看到方景清教授正同姐姐低声交谈。她脚步一顿，稍稍等了几分钟，见两人面容越来越严肃，只得将话暂时咽回去，转身先去处理手头的其他事务。
而走在不远处的两人正专注地交谈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方才的停顿。
“方教授，您给我的那份军方整理的技术资料，我已经仔细看过了。”
姜蕴宁与他并肩而行，声音压得很低，“其中有一个数据点，对我们项目……非常有借鉴意义。”
她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尤其是里面提到的对照模型，和我们现在的方向有部分契合。若能进一步验证，我们的试验周期很可能会被大幅压缩。”
方景清听完，脚步微顿，侧头看她，“哪一个数据点？”
“第四段里面提到的能量衰减曲线。”
高性能发动机在连续工作时，输出功率或能量会随着时间或工况逐渐下降。记录这一变化过程得到的曲线，即为能量衰减曲线。
当曲线出现衰减时，便意味着系统的实际输出低于理想值。此时，科研人员就会采用补偿算法，通过额外调整燃料供给、喷油时机、温控策略或其他可控参数，使输出尽量稳定，让实际曲线更接近理想状态。
姜蕴宁解释道：“昨天，我按照资料里的实验参数，在我们实验台上搭建了一个模拟样本，把条件尽量复刻出来，结果数据和原文几乎一致。我在想……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尝试他们采用的那种补偿算法。”
方景清沉默了一瞬，然后低声问道：“要试试？”
姜蕴宁轻轻呼了口气，眼底闪着克制不住的兴奋，“要！”
她顿了顿，解释道：“如果这个补偿算法有效，我们就能提前预测不同负载下功率的衰减，并让系统提前自动调整，让输出数据更接近理想值。这样就不用一次次等衰减发生再手动调整，能大幅提高效率，缩短实验周期。”
方景清点了点头，神情逐渐严肃起来：“也就是说，前期方案的一些细节可能需要再微调一下。”
他顿了顿，又问：“那这边需要我做什么？”
姜蕴宁微微一怔，却只是笑了笑：“先再验证几轮补偿算法，看有没有问题。如果一切顺利，再在现有方案的基础上调整细节。至于方教授，主要还是主持大局，协调资源。”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电梯，走廊里安静得连灯光都显得清晰。
就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方景清忽然问：“你是不是要抽调几个人，一起验证这个算法，防止主观误差？”
姜蕴宁手指按在电梯按钮上。
“是的。”她笑着回答，“我临时抽了四个人配合我。”
电梯门缓缓合上，只余下方景清略显复杂的眼神。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情你就是来通知我？你要去干活，让我看着呗。”
实验室内。
气氛静谧。
苏修远是方景清选定的接班人，所以像这样的实验验证，他必然在场。
姜蕴宁站在实验台前，屏幕上滚动着一条条功率曲线。
“姜工，第一轮的验证完成了，对照组数据已经出来了。”苏修远低声说道。
姜蕴宁点了点头，盯着两条曲线，它们几乎完全重合。
此时，姜蕴宁心里涌起一阵轻微的欣喜，但她脸上依旧平静如常，眉眼间没有丝毫泄露情绪的痕迹。
苏修远看到验证结果，脸上的喜意难掩。他扭头，看向姜蕴宁神色如常的脸，心中会心一笑。
反正他也没指望从她脸上看到太多表情。
姜蕴宁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对苏修远低声说道：“苏工，保存并导出数据，准备第二轮。”
苏修远点了点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的数据瞬间被锁定并归档。
紧接着，他抬手，按下启动键。
实验台架轰鸣启动，样本开始运转。补偿算法随之激活，控制系统不断微调燃料供给和喷油时机，实验台架持续轻微震动。样本在控制系统的微调下输出功率逐步接近目标值，屏幕上的功率曲线缓缓贴近理想模型。
台架轻微震动的节奏在静谧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轻微运作的嗡鸣声。
几个科研人员屏息凝视。
苏修远的手指轻轻搭在键盘上，目光紧盯着跳动的数据，随时准备出手干预。
屏幕上，功率曲线本应缓缓下降，但在补偿算法的作用下，它逐渐被拉平，微微波动着贴近理想输出值。每一次微小调整都让数据更接近预期。
这一次，补偿算法运行得十分顺利。
姜蕴宁微微呼了口气，眼角闪过一抹克制不住的兴奋。
她低声提醒苏修远：“注意观察曲线的拐点，如果出现偏差，要及时记录。”
苏修远点了点头，神情专注，目光紧盯着屏幕数据。
“三轮、四轮……接下来的每一轮，都要改变负载和温度，确保算法在各种不同的情况下都可靠。”
苏修远转头，目光落在姜蕴宁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姜工，还要几轮实验，才能确定算法是否可靠，可以直接应用到前期方案里？”
姜蕴宁抬眼看了看屏幕上缓慢跳动的曲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过了大约五分钟，她低声回答：“我认为，至少还要五轮。每轮都要改变负载和温度，确保算法在各种不同的条件下都稳定。只有所有的数据都符合预期，才能放心应用到我们的方案里去。”
苏修远点头。
姜蕴宁没有再多说话，实验室陷入一片静谧。
只有屏幕上滚动的功率曲线不断跳动，台架轻微的震动伴随着设备的低沉嗡鸣在空气中回响。
等到所有实验结果出来后，姜蕴宁看了一眼屏幕，转向苏修远：“你带其他人把前期方案修订一下，修订完我们再讨论。我现在去找方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