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政阁纪委!
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办公室刚开暖气,
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
钟小艾拎着意大利进口的米色皮包,踩着新买的红色高跟鞋,
在水泥地面上敲出清脆又张扬的声响,径直走到靠窗的办公桌前,
那是她实习以来一直占着的位置,比其他同事的桌子多了块碎花桌布,
还是上周让小宋帮她从家里带来的。
她弯腰扫了眼桌面,眉头瞬间拧成一团,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小宋!你过来!”
正在整理文件的年轻科员小宋手一抖,文件夹“哗啦”掉在地上。
他抬头看向钟小艾,条件反射性的惧怕被压制下去后,
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且带着讥讽的笑容,
从昨天下午开始,办公室里早就传开了钟家的事,说钟家声,也就是眼前的这个钟小艾的爷爷,已经被弄进去了。
只不过看着眼前这位大小姐的样子,
应该是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这也那怪,这位大小姐已经请假出去疯玩两个星期了,
据说是去了欧洲那边旅游,
应该是乐不思蜀的早就把家里忘的一干二净了。
小宋从座位上直起身子,不急不缓的走过去,冷冷的问:“钟小艾,你什么情况?”
钟小艾脸露诧异,之前这个年轻科员,可从来不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的。
一直都尊称自己为“钟老师”,态度谦逊的很。
虽然对方是正式在编的政阁纪委干部,而自己只是一名大学实习生,但是钟小艾从来都觉得对方这么喊自己没什么问题。
双方的背景家境差距摆在这里。
对方这种普通农家子弟出身的人,本就应该在自己这种显赫身世的大院子弟面前,卑躬屈膝的,这很正常!
倒是今天,这个小宋有点不对劲,应该是欠收拾了。
于是钟小艾也直起身子,摆起脸来,
“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
她抬手戳了戳桌面,指尖沾了点灰尘,立刻嫌恶地掏出手帕擦了擦,
“你早上没擦桌子?这灰都能写字了!
我上周不是跟你说过,每天上班先把我这桌擦三遍,
用温水兑洗洁精,你当耳旁风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其他同事都低着头假装看文件,眼角却不住往这边瞟。
靠窗的老科员张大姐偷偷拽了拽小宋的衣角,示意他别跟钟小艾计较。
以前钟家声还是政法委书记时,钟小艾在机关里就横着走,
让小宋帮她买早餐、取快递是常事,甚至让小宋替她写实习报告,
小宋哪次不是点头哈腰照办?
可现在不一样了,谁还愿意捧着这个“即将塌台的大小姐?
不过小宋毕竟是没有背景,想了想还是深吸一口气,
往后退了半步,声音比之前硬了点:
“钟小艾,早上我擦过所有桌子了,可能是开窗通风落了点灰,我等下再擦一遍。”
“等下?!”
钟小艾像是听到了笑话,抬手把桌上的搪瓷杯往地上一摔,
“哐当”一声,茶水溅了小宋一裤腿。
“我现在就要用干净桌子!你没听见吗?
还是觉得我请假两周,你就敢不听我的话了?”
她叉着腰,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人,语气里满是威胁:
“还有你们,一个个低着头干嘛?
觉得我欺负小宋了?!
要不要我回家跟爷爷说一声,你们机关事务管理局就是这么照顾实习生的?
让你们办点事推三阻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多了不起,不就是个破科员吗?”
这话彻底戳炸了办公室的气氛。
坐在角落的章兴邦“啪”地放下钢笔,站起身来。
这位58岁的老干部头发都白了大半,每年都被评为“优秀纪检干部”,
当年跟着部队南征北战、清剿土匪,立下过不少战功,
后来转到纪委,
办过不下十起厅级干部的案子,最见不得这种仗着家里权势耍威风的年轻人。
他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钟小艾面前,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
“你再说一遍?谁是破科员?”
钟小艾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却还是强撑着挺起壮观的胸膛:
“我说的怎么了?
我爷爷是……,你们这些人不就是为我们家服务的吗?
让你擦个桌子还不乐意了?”
“为你们家服务?”
章兴邦冷笑一声,抬手点了点钟小艾的额头,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一个汉大实习生,不在学校好好读书,
跑到纪委机关来当大小姐,让正式在编干部给你擦桌子、写报告,你配吗?”
他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
“人家小宋是正经分配到我们这边的国家干部,是燕北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
凭本事吃公家饭,你呢?!
你是凭你爷爷的官位进来的!
天天上班迟到早退,要么躲在走廊里跟你那个男朋友搂搂抱抱,机关里谁没看见?
前阵子你说人家侯亮平骚扰你,闹得满城风雨,结果呢?
明明是你勾引人家,是你拉着人家不放。
现在倒好,把屎盆子扣人家脑袋上了,
转头又跟人家处对象,你还要点脸吗?”
钟小艾的脸“唰”地红了,又从红转白,指着章兴邦的手都在抖:
“你……你胡说!我没有!”
“我胡说?”
章兴邦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还带着油墨味的《内部简报》,
“啪”地拍在钟小艾面前的桌子上,指着头版标题:
“你自己看!
《钟家声涉嫌严重违法违纪被移交审查》,
这是昨天政阁常委会刚定的!
你爷爷现在就在办案点待着,你那个当公安厅厅长的叔叔钟正南,
更早之前就被秘密带走调查了!你还在这装大小姐,你家都要塌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钟小艾盯着简报上的标题,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伸手想去拿简报,手指刚碰到纸边,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嘴里反复念叨:“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我爷爷是钟家声……,没人能抓他……”
就在这时,机关事务管理局的王局长从外面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以前每次见到钟小艾,都会笑着喊“小艾”,还会主动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上次钟小艾告侯亮平,王局长也是打了招呼的,还特意嘱咐参与调查事件的老下属“照顾好钟小艾的情绪”。
可今天,王局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到章兴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章,别气着身子,机关里要讲规矩,别跟不懂事的年轻人一般见识。”
这话看似劝和,实则是在帮章兴邦说话。
钟小艾却根本没听懂,或者说她根本就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围着她转。
她看到王局走进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冲过去拉住王局长的胳膊,哭腔都出来了:
“王局长!您快帮我说说,老章他造谣!
我爷爷不可能出事的,您跟我爷爷认识,您肯定知道这是假的对不对?”
王局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用力甩开钟小艾的手,
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桌子上。
仿佛像甩开很恶心的绝对不能沾染到手上的垃圾。
“钟小艾!”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里是政阁纪委,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老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回家问你家人去,别在这影响大家工作!”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钟小艾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钟小艾僵在原地,办公室里所有同事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有嘲讽的,有同情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她看着地上摔碎的搪瓷杯,看着桌上那份刺眼的《内部简报》,
又想到这些时日,自己那个爷爷很反常的没有和在外旅游的她联系。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有人想上前扶一把,却被章兴邦用眼神制止了。
章兴邦拿起桌上的简报,重新塞回抽屉:“都干活吧,别围着看了,多大点事。”
同事们纷纷低下头,办公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只有钟小艾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她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时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她看着桌面的灰尘,看着自己新买的高跟鞋,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昨天她还在奥地利那精美的欧式建筑里,
畅想毕业后进政法系统,凭着爷爷的关系当“年轻干部”,
可现在........
她越想越慌,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摸出大哥大,
那是爷爷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在1990年,即使是燕京,能有大哥大的人也寥寥无几。
她颤抖着按出家里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怎么没人接……怎么没人接……”
钟小艾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家里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而她的爷爷钟家声,正在审讯室里对着一堆证据,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