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月的京海市,秋意已浓,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落下满地金黄。
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办公桌上,
三十五岁的民警安逸正靠在椅背上,手里捧着一张刚出版的《临江日报》,看得格外入神。
报纸头版头条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
“临江省特大涉黑腐败窝案一审宣判:毛岳明、陈康等上千名罪犯被依法执行死刑”,下面还配着审判现场的黑白照片。
安逸的手指在 “毛岳明”“陈康”“陈泰” 这些名字上轻轻摩挲,嘴角忍不住上扬。
从警十三年,他见过太多被黑恶势力欺压的百姓,也亲身经历过建工集团的嚣张跋扈,
如今看到这些祸害终于被绳之以法,心里像揣了团火,又暖又振奋。
“安哥,还在看呢?这报纸我都翻烂了!”
旁边工位的年轻民警小李凑过来,语气里满是兴奋,
“你说咱们熬了这么久,总算等到这一天了!以后京海的天,总算是亮了!”
安逸笑着点头,刚要开口回应,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安静,
原本此起彼伏的翻卷声、打字声、聊天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心里一怔,下意识抬头,顺着同事们惊愕的目光望去,只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肩章上的警衔格外醒目,身形挺拔,眼神锐利,正是临江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安逸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报纸差点掉在地上。
他不过是京海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一个普通副主任科员,没职没权,
平日里连市局局长都难得见上一面,怎么会有机会和省厅厅长面对面?
祁同伟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安逸身上,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安逸同志,能借一步说话吗?”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同事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安逸身上,有惊愕,有羡慕,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安逸深吸一口气,连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警服,快步朝着祁同伟走去。
跟着祁同伟来到办公室外的阳台,微凉的秋风扑面而来,安逸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他站在祁同伟身边,规规矩矩地等着对方开口,心里却在飞速猜测:厅长找自己,到底是什么事?
“安逸同志,今天找你,是想谢谢你。”
祁同伟先开了口,语气温和,
“三个月前,策反白江波那件事,多亏了你。
如果不是你帮忙联系陈书婷,我们很难拿到建工集团的核心证据,更不可能这么快就把这个窝案彻底端掉。”
安逸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摆了摆手:
“祁厅长,您太客气了。我是警察,打击黑恶势力、维护社会治安,
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再说,能为这个案子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谈不上什么谢谢。”
祁同伟看着他真诚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说得没错,但该谢的,还是要谢。这次建工集团案,
牵扯出了全省上百名政法系统的官员,现在很多岗位都空了出来,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安逸:“我考虑了很久,想让你去青华区,担任区公安局局长。”
“什么?”
安逸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
“祁厅长,您…… 您没开玩笑吧?我现在只是个副主任科员,连个实职都没有,
青华区公安局局长是副处级职务,这…… 这可是连提两级啊!不符合规定吧?”
他不是不心动,只是觉得太不真实了。
在体制内,干部提拔向来有严格的程序和年限,从副科到副处,
中间隔着正科,多少人熬了十几年都未必能有机会,他怎么可能一步登天?
祁同伟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里,本来就有破格提拔的条款。
那些靠着背景、没干过实事的人,都能被破格提拔,
为什么你这样两袖清风、一心为民、还立了大功的好干部,不能破格?”
他拍了拍安逸的肩膀,声音里满是恳切:
“安逸,临江需要你这样的警察。现在黑恶势力被打掉了,
但要想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成果,还需要更多像你一样的人站出来。
不仅要破格提拔你,以后遇到像你这样的好干部,我们还要大力破格提拔!
只有让真正干实事的人得到重用,咱们的队伍才能越来越强,老百姓才能真正过上安稳日子。”
听着祁同伟的话,安逸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从警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来没想过要靠什么捷径往上走,
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对这份职业的热爱,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可现在,有人看到了他的付出,有人认可他的努力,甚至愿意为他打破常规,这份信任和肯定,比任何荣誉都让他感动。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了点头,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祁同伟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笑了笑:“你先回去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如果同意,下周就可以去省厅办理手续。”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阳台。安逸站在原地,望着祁同伟远去的背影,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
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探头探脑地朝着阳台张望,他才回过神来,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深吸一口气,朝着办公室走去。
接下来的一整天,安逸都有些魂不守舍。同事们几次想过来打听他和祁厅长聊了什么,都被他笑着岔开了话题。
直到下班铃声响起,他才收拾好东西,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公安局。
回到家,十二岁的儿子安欣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看到安逸回来,安欣抬起头,甜甜地喊了一声:“爸,你回来啦!”
“嗯,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安逸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心里的激动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踏实。
安欣乖巧地点头:“快写完了,就剩最后一道数学题了。”
安逸坐在儿子身边,看着他认真演算的样子,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三个月前.......
那天晚上,他刚下班回家,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
门口站着的,是张倩倩,也就是他之前办理过的一个倒卖国家计划内物资案件的当事人,张宏远的女儿。
而张倩倩身后跟着一个很是眼熟的年轻男子。
没等安逸反应过来,张倩倩就率先开口了:
“安警官,对不起,打扰您了。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这位是你们省厅的祁厅长,他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您谈谈。”
祁同伟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安逸同志,我是祁同伟。今天冒昧来访,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安逸连忙和他握手,心里满是震惊和疑惑。
直到祁同伟把建工集团窝案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当时案件办理陷入了困境,急需一个突破口,
而白江波作为建工集团的核心成员,手里掌握着大量关键证据。可白江波为人谨慎,很难直接策反,
唯一的希望,就是通过他的妻子陈书婷。
而陈书婷,恰恰是安逸心里最不愿意触碰的过往。
陈书婷比安逸小五岁,1985 年的秋天,她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
从临江县的农村来到了京海。那时的京海刚有了些城市的模样,
路边的餐馆一家挨着一家,她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手艺,就在火车站附近的 “为民餐馆” 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管吃管住,一个月挣三十五块钱。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擦桌子、洗碗、端菜,忙到晚上十点多才能歇口气。
身上的蓝布衫总是沾着油渍,手上的皮肤被洗洁精泡得发白,可她从不抱怨,
她想多挣点钱,给家里的弟弟交学费,也想在这座城市里,挣一个属于自己的落脚地。
变故发生在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
那天餐馆打烊晚,陈书婷抱着一摞碗往后厨走,刚走到巷子口,
就被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拦住了。
为首的男人留着长头发,嘴里叼着烟,伸手就去摸她的脸:“小丫头片子,长得挺俊啊,跟哥几个去玩玩?”
陈书婷吓得浑身发抖,抱着碗往后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们别过来…… 我要喊人了!”
“喊啊,看谁能来救你!”
长头发男人笑着上前,就要拽她的胳膊。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冲了过来,一脚踹在长头发男人的肚子上: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敢耍流氓?”
来人正是安逸。那天他刚值完夜班,路过巷子口,正好撞见这一幕。
他那时才二十七岁,一身的热血正气,看到有人欺负小姑娘,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三个流氓见他穿着警服,一开始还想反抗,可安逸练过散打,
没几下就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看向陈书婷,语气软了下来:“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