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拿着黄兴发的口供笔录,手指在纸页上划过,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
黄兴发不仅交代了自己与陈氏兄弟的勾结,还抖出了陈康买官卖官、构建政法系统保护伞的完整链条。
他立刻让专案组兵分两路:一路由李伟带队,深挖陈氏兄弟拐卖人口的窝点与受害者线索;
另一路由孙连城负责,核查建工集团并购京海钢铁时的资金流向,找出侵吞国资的证据;
王芳则专门梳理陈康的受贿记录,从公检法系统的人事任免中揪出 “带病提拔” 的官员。
八十年代末的临江,国企改革正处于关键期,京海钢铁作为老牌国企,账面资产过亿,却因管理层腐败陷入困境。
陈泰的建工集团本无炼钢资质,却靠着陈康打通省国资委的关系,以 “零资产收购” 的名义吞并了京海钢铁,
实则将钢厂的设备、土地低价变卖,把下岗职工的安置费挪作私用。
孙连城带着审计组在银行查了整整一周,当厚厚的流水账单摊在祁同伟面前时,连见惯了大场面的专案组都倒吸一口凉气 ,
仅 1989 年一年,陈泰就通过三家空壳公司,以 “低价并购” 的名义,
从临江各地的国营企业里转移国资近三百万。
这笔钱在 那个年代是什么概念?
当时临江省普通职工的月工资只有一百二十块左右,三百万相当于两万五千个职工一个月的工资总和,
能买下京海市中心五十套一百平米的房子,是无数家庭几辈子都挣不到的天文数字。
更黑心的是,这些空壳公司全是陈泰用来 “洗钱” 的工具。
孙连城从工商档案里查到,三家公司分别叫 “临江兴盛贸易公司”“京海宏达实业公司”“东方联合投资公司”,
注册地址要么是废弃的仓库,要么是虚构的居民楼,法人代表都是陈泰找的 “傀儡”,
要么是刀疤脸手下没文化的混混,要么是偏远农村的老人,这些人连公司在哪都不知道,却成了 “老板”。
1989 年 3 月,陈泰盯上了临江中部一个县的国营机械厂。
这家厂有三百多名职工,厂里的机床、车床都是七十年代从德国进口的,
当时市场价至少值八十万,可陈泰的 “兴盛贸易公司” 只用十五万就 “并购” 了 ,
背后是陈康找了地区国资委的主任,把机械厂的资产评估故意压低,还伪造了 “设备老化、无法使用” 的报告。
并购后,陈泰根本没想着恢复生产,而是把性能良好的机械转手卖给了邻省的民营机械厂,光这一笔就赚了六十五万;
厂里的十亩土地则转手卖给房地产商,又赚了六十万,两笔加起来,相当于吞了机械厂一百二十万的国资。
类似的戏码在临江各地上演:
临江另外一个县的国营食品厂,有全市最好的屠宰生产线,
陈泰用二十万 “买” 下来,转手把生产线卖给南方的私企,赚了五十万,
留下空荡荡的厂房和一百多名失业职工;
还有一个国营水泥厂,设备和土地加起来值一百二十万,陈泰的 “宏达实业公司” 只花了三十万就拿下,
最后把水泥厂的石灰石矿卖给矿老板,又赚了八十万。
这些被 “并购” 的国企,资产像割韭菜一样被陈泰收割,而其中一半的钱,都通过地下钱庄流入了陈康在香港的秘密账户,
孙连城从银行的境外汇款记录里查到,1989 年下半年,陈康、陈泰陈氏兄弟的账户分五次收到了一百四十万港币,
备注全是 “贸易货款”,可实际上,这些钱全是国资流失的赃款。
国资被掏空的同时,被裁掉的职工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当时国营企业的遣散费标准是 “工作一年补一个月工资”,
可陈泰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给,
机械厂的老工人王建国,在厂里干了二十年,最后只拿到八百块遣散费,连一家人半年的生活费都不够;
食品厂的女工李桂兰,丈夫早逝,带着两个孩子,拿到五百块遣散费后,只能去菜市场摆摊卖咸菜,
可刚摆了三天,刀疤脸的手下就找上门收 “保护费”,每月五十块,不交就掀摊子。
李桂兰实在拿不出钱,眼睁睁看着自己腌了半个月的咸菜被倒在地上,最后只能抱着孩子坐在路边哭。
更让人揪心的是京海钢铁职工代表刘芳的叔叔刘老栓。
老刘在京海一个偏远县的钢铁厂干了二十五年,是厂里最好的焊工,陈氏兄弟开启并购京海钢铁的进程后,不仅裁掉了他,还欠了他三个月的工资没给。
老刘家里有瘫痪在床的老伴,还有正在读高中的女儿,为了讨回那三百六十块工资,他每天都去建工集团门口堵陈泰。
可每次都被刀疤脸的手下推搡辱骂,有一次甚至被打得鼻青脸肿。
1989 年冬天,老刘又去讨薪,这次刀疤脸的人下手更狠,用钢管打断了他的右腿。
老刘躺在家里没钱治,伤口感染化脓,卧病在床半年后,就这么活活疼死了。
葬礼上,刘芳看着叔叔的遗体,哭着说:“我叔到死都没拿到那笔工资,他只是想给我婶子买盒续命的药啊!”
这些职工的苦难,陈泰、陈康根本看都不看。
他们拿着从国企里抢来的钱,在香港买豪宅,在国外买豪车,陈康甚至还把儿子送到英国留学,
每年学费就要十万港币。
而那些被裁掉的职工,只能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有的去工地打工被欠薪,有的去捡垃圾为生,还有的因为交不起医药费,
像老刘一样在家等死 。
更有大批大批的下岗女工,去亮着红灯的洗头房里做起了皮肉生意。
这些曾经有着无比老大哥自豪感、和以厂为家主人翁精神的工人们,
在这个风起云涌、似乎一切都走上了快车道的年代,
却是活的最憋屈最无奈的群体。
他们中的男人不得不像牛马一样出卖自己的体力,
他们中的女人不得不成为别人的牛马出卖自己的色相。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毫无尊严。
这就是 1990 年代初,临江省众多国营企业被 “并购” 背后的真相:
少数人的暴富,是建立在无数家庭的破碎之上;权力与资本的勾结,啃食的是国家的根基,践踏的是百姓的尊严。
更令人发指的是陈氏兄弟的拐卖人口生意,那根本不是 “生意”,而是把人当成牲畜一样贩卖的人间地狱。
李伟带着专案组突袭京海郊区那座废弃仓库时,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一股混杂着霉味、汗臭和尿骚的恶臭扑面而来,
让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忍不住捂紧口鼻。
仓库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几盏昏黄的灯泡,二十多个年轻女孩被铁链锁在冰冷的水泥柱上,
铁链深深嵌进她们的手腕和脚踝,磨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有的伤口已经化脓,爬满了蛆虫。
最小的女孩叫丫丫,只有十三岁,是从邻省农村骗来的,
刀疤脸的人冒充 “县城中学的老师”,说要带她去 “城里读免费高中”,
结果一上车就被灌了安眠药,醒来时已经在这座仓库里。
她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到警察冲进来,吓得浑身发抖,只会反复念叨 “我要妈妈”。
旁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手腕被铁链磨得露出了白骨,她告诉李伟,自己已经被关了三个月,
之前因为反抗,被刀疤脸的人打断了两根肋骨,现在连咳嗽都疼得撕心裂肺。
仓库的墙上贴着泛黄的 “发货清单”,用黑色马克笔写得密密麻麻,每一行都记录着一个女孩的 “信息”:
“1 号,16 岁,身高 165,皮肤白,发往缅北赌场”;
“5 号,20 岁,会说普通话,发往中东迪拜”;
“12 号,14 岁,听话,发往沿海 KtV”........
清单下面还标注着 “单价”,年轻漂亮的能卖到两万,年纪大、卖相差、“不听话” 的只能卖五千。
最角落的墙上,还贴着几张被撕掉一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们穿着校服,笑容灿烂,可现在她们要么已经被卖到海外,要么早就没了音讯。
1990 年的临江边境管控尚未完善,陈泰早就打通了海关的 “绿色通道”,
他给海关缉私科的科长每月送一万块,每次 “发货” 时,就把女孩们的头发剪短,换上粗布衣服,
伪造 “劳务输出” 的证明,说她们是 “去海外工厂打工的女工”。
海关人员自然是不会仔细盘问的,直接盖章放行。
据刀疤脸的手下交代,十年间,至少有三百多个女孩通过这种方式被贩卖,而能活下来的不到一半。
有个叫小梅的四川女孩,17 岁时被 “招工” 的幌子骗来,
因为长得漂亮,被陈泰以两万的价格卖到缅北的赌场。
赌场老板把她当成 “摇钱树”,逼她每天陪客人喝酒睡觉,稍有反抗就被毒打。
有一次她趁看守不注意,想从二楼窗户逃跑,结果被抓了回来,
赌场老板让手下打断了她的双腿,还把她拖到赌场大厅示众,说 “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后来小梅趁没人注意,从三楼的天台跳了下去,虽然保住了命,却摔成了终身残疾,
现在还在缅北的一家慈善医院里,连回国的路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