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叶安歆提前十分钟到达,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她点了一杯拿铁,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小勺,视线时不时飘向门口。
当裴渊推门而入时,咖啡馆里几道目光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西装,剪裁得体,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他很快发现了叶安歆,径直向她走来。
“你来了。”他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静。
叶安歆点点头,服务生适时地走过来,裴渊点了一杯美式咖啡。
“今天晚上有一个慈善拍卖会。”裴渊开门见山。
“然后呢?”
“我们一起过去。”
叶安歆的手指微微收紧:“以什么身份?”
“自然是未婚夫妻的身份。”裴渊的回答很直接,“这是两家首次以这种关系在公开场合亮相,意义重大。”
叶安歆垂下眼帘,盯着杯中旋转的奶泡。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需要做什么?”她最终问道,声音很轻。
“只需要出席,表现得体就好。”裴渊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精致的信封推到她面前,“这是邀请函。拍卖会晚上我会去接你。”
叶安歆打开信封,烫金的邀请函上印着她和裴渊的名字。这一幕刺痛了她的眼睛——在所有人眼中,他们已经是捆绑在一起的整体。
“我明白了,”她将邀请函收进包里,“我会去的。”
裴渊似乎对她的爽快有些意外,他微微挑眉:“这次不拒绝了?”
叶安歆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拒绝有用吗?既然这是必须完成的任务,我会做好我该做的部分。”
这句话让裴渊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那就好。礼服我会让人准备好送到你家。”
“不用了,”叶安歆立即拒绝,“我自己有礼服。”
“我裴渊还不至于连一件礼服都拿不出来,这样传出去我们两家会怎么样?”
“那你拿给我吧!”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服务生送来了裴渊的咖啡,他小啜一口,目光落在叶安歆的脸上。
“你最近怎么样?”他突然问道,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
叶安歆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好,就是平常那样。”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像完成任务般讨论了拍卖会的细节——到达时间、流程、需要特别注意的嘉宾。
叶安歆认真地记下每一个要点,仿佛在准备一场重要的考试。
当咖啡见底时,裴渊看了眼手表:“我还有个会议,先走了。下周见。”
叶安歆点点头,看着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裴渊突然回头:“安歆。”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那天在游乐园说的话,我是真心的。”他的声音很轻,但清晰地传到了她耳中,“我不希望你恨我。”
说完这句话,他推门离去,留下叶安歆独自坐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她拿出包里的邀请函,再次看着两人并列的名字。
这场婚约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她和裴渊都是舞台上的演员,必须按照既定的舞步行动。但在这华丽的舞步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实情感?
叶安歆轻轻叹了口气,将邀请函收好。无论如何,她已经答应参加这场演出,就只能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至于舞台下的真实,或许还需要时间来慢慢揭开。
暮色初垂,叶家宅邸前的花园小径上,晚风轻拂过初绽的玫瑰,带来阵阵清香。裴渊倚在车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腕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今日前来不过是带叶安歆出席别人举办的商业晚宴。或许在陆屿川他们眼中他利用叶安歆,但走到这步,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或许他对不起叶安歆……
正当他低头整理袖口时,叶宅的大门轻轻开启。
裴渊下意识抬头,随即整个人怔在原地。
叶安歆正从门内走出,一身柠檬黄的及地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盈摆动,宛如夜色中突然绽放的一朵迎春花。
她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平添了几分柔美。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裴渊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安歆。
在他记忆中,她永远是那个跟在他身后、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或是穿着校服、捧着书本的学生模样。而眼前的叶安歆,分明已经出落成一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
“等很久了吗?”叶安歆走到他面前,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裴渊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一时失语。他轻咳一声,掩饰着方才的失态:“没有,刚到。”
他为她拉开车门,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身影。那条柠檬黄的长裙将她玲珑的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既不失少女的清新,又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车内,淡淡的栀子花香弥漫在空气中——那是叶安歆惯用的香水味,裴渊再熟悉不过。但今日,这香味似乎格外撩人心弦。
“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
“谢谢。”
拍卖会的预展厅内,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衣着华贵的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晚宴觥筹交错的水晶吊灯下,叶安歆跟着裴渊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男人手臂微屈护着身边的人,黑色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她柠檬黄长裙裙摆扫过地毯时带起细碎声响。
不远处主桌旁,穿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被几位宾客围住寒暄,正是这场拍卖晚宴的主办方负责人。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恰好抬眼,目光落在裴渊身上时立刻露出熟稔笑容,举杯示意后便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裴总,好久不见。主办方负责人率先伸出手,与裴渊交握时语气热络,视线随即转向他身旁的女伴,这位就是叶小姐吧?
叶安歆跟着颔首微笑,将手中的空酒杯自然递还给侍者:王总您好,初次见面。
客气了客气了,王总爽朗地摆摆手,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圈,叶大小姐的气质果然出众不同。你的出现真是蓬荜生辉啊。
叶安歆微微一笑:“王总太夸张了。”
“那里。那裴总随意……”
“好。”
“你如果觉得太闷可以去逛逛,不用一直和我在一块。”
“嗯。”叶安歆也想坐会,这个高跟鞋太高了,走路太难受了。
叶安歆坐在宴会厅的边缘,目光追随着不远处正在与人交谈的裴渊。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领结一丝不苟,正与一位银发老者交谈着。
叶安歆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从裴渊偶尔点头的姿态中,看出他对这位老者的尊敬。
为了穿上这条裙子,她听从造型师的建议,从中午开始就没再进食。此刻胃里空得发慌,看着自助餐台上那些精致的点心,她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您好,需要我为您介绍这些点心吗?”一位侍者礼貌地问道。
叶安歆摇摇头,拿起一个小盘子,夹了几块看起来最可口的点心:“不用了,谢谢。”
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目光却不自觉地又飘向了裴渊。他交谈时微微侧头的姿态,偶尔露出的礼貌性微笑,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就在这时,不远处两位穿着香奈儿套装的贵妇人的谈话声飘进了她的耳朵。她们用的是法语,语速很快,但叶安歆恰好能听懂大意。
“...就是那个和破产的裴家。裴家少爷订婚的女孩?看起来真年轻。”一个烫着精致短卷发的妇人说道。
“是啊,听说才二十岁。可怜的孩子,怕是不知道裴家那些事吧?”另一个戴着珍珠项链的妇人回应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怜悯。
叶安歆握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又继续进食的动作,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裴家当年破产的事,圈子里谁不知道?要不是靠着这门亲事,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东山再起?”
“而且我听说,裴渊心里一直有别人。这小姑娘啊,怕是得不到他的真心。”
“政治联姻罢了,各取所需。只是苦了这小姑娘,大好青春就这么搭进去了...”
她们的谈话还在继续,但叶安歆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一阵耳鸣,手中的叉子“叮当”一声落在盘子上,引来了周围几道目光。
那些刺耳的法语谈话仍在继续:
“叶家也是走投无路了吧,把独生女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
“听说这婚约是叶老爷子私自定下的,叶沪鸿夫妇气得不行...”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中叶安歆心中最痛的伤口。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转身。
用流利优雅的法语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
“女士们,在背后议论他人的私事,似乎不是一位淑女应有的行为。”
那几位女子显然没料到她会说法语,一时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尴尬与惊慌。
叶安歆没有停下,她继续用法语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首先,我与裴家的婚约如何,是我叶家的私事,不劳外人置喙。其次,裴家曾经的困境如何,也轮不到各位在此妄加评论。最后——”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关于我能否得到谁的‘心’,这更是我与当事人之间的事。各位如此关心,莫非是自己的生活太过乏味,只能靠咀嚼他人的痛苦来获取乐趣?”
一位夫人尴尬起来:“叶小姐是不是听错了?”
叶安歆冷笑一声:“听错?我法语还算流利,各位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若只是闲聊倒也罢了,可句句都是诋毁与轻蔑,我若再装作没听见,岂不是显得我叶家好欺负。”
那几位夫人被说得面红耳赤,低下头不敢再对视她的目光。这时,裴渊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叶安歆,又看了看那几位夫人,大致明白了情况。
他站到叶安歆身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各位若对我裴家或叶家有什么不满,大可当面说。在背后嚼舌根,可不是上流社会该有的做派。”
几位夫人见裴渊维护叶安歆,纷纷赔笑道歉,然后匆匆离开。
裴渊转头看着叶安歆,“你很厉害。”
叶安歆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只是不想让人看轻了叶家。”
“走吧,去拍卖场了。”
“嗯。”
拍卖厅内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古龙水与香氛的气息。叶安歆坐在裴渊身旁,姿态优雅却难掩疏离。
拍卖师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厅内回荡,一件件珍贵的拍品被呈上展台,又陆续被各路买家收入囊中。
叶安歆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拍卖目录,对这些动辄七位数的珠宝、艺术品兴致缺缺。
她不明白裴渊为何非要带她来这种场合,也许只是为了在社交圈维持他们“未婚夫妻”的形象罢了。
直到那条项链的出现。
当拍卖师揭开红色丝绒布时,整个拍卖厅响起一阵细微的抽气声。
展台上,一条设计极其精致的铂金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项链的坠子是一颗罕见的淡蓝色钻石,被巧妙地切割成泪滴形状,周围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白钻,如同泪珠溅起的水花。
“接下来的拍品是‘人鱼之泪’,由着名珠宝设计师维克多·莱斯特遗世之作...”拍卖师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煽动性。
叶安歆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那条项链不像其他珠宝那样张扬夺目,反而带着一种忧伤的诗意。
淡蓝色的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妙的光晕,仿佛真的蕴含着人鱼的眼泪,既美丽又脆弱。
她想起小时候读过的童话,那个为爱化为泡沫的人鱼公主。这条项链完美地捕捉了那个故事的灵魂——爱与牺牲,美丽与伤痛。
裴渊侧目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这是今晚她第一次对某件拍品表现出兴趣。
“喜欢?”他低声问。
叶安歆迅速收敛了表情,恢复之前的淡漠:“只是觉得设计很特别。”
但裴渊已经捕捉到了她短暂的失态。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展台,拍卖师正宣布这条项链的起拍价。
竞拍开始,价格节节攀升。叶安歆注视着竞拍牌一次次举起,心里莫名有些怅然。
这样的珍品,注定与她无缘。
她看着这条项链,想的自己会不会成为小美人鱼中的人鱼,因为爱情成为泡沫。
就在竞拍逐渐放缓,拍卖师准备落锤时,裴渊突然举起了手中的牌子,报出一个令全场哗然的价格。
叶安歆震惊地转头看他:“你做什么?”
裴渊没有回答,只是淡定地与最后一位竞争者进行着无声的较量。几次加价后,对方终于摇头放弃。
“成交!”拍卖师一锤定音,“‘人鱼之泪’属于三十六号的裴先生!”
厅内响起礼貌的掌声,无数目光投向裴渊和叶安歆,有羡慕,有探究,也有不解。
“你疯了?”叶安歆压低声音,“那条项链根本不值这个价钱。”
裴渊转头看她,眼神深邃:“我以为你喜欢。”
“我喜欢不代表你要买下来。”叶安歆感到一阵无力,“裴渊,我们之间不是这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