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见沈清柔公然为自己撑腰,哭嚎得愈发撕心裂肺。她佝偻着身子捶打胸口,粗糙的手掌拍得衣襟砰砰作响,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那年寒冬腊月,大雪封了沈府的门,奴婢在二小姐窗外扫雪,亲耳听见她对着烛火诅咒庶小姐!说……说庶小姐生来卑贱,就该配粗鄙农户,永远嫁不了好人家!”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几位围坐的夫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满是惊愕。京中谁不知靖王妃沈清辞与庶妹沈清柔自幼一同长大,虽非一母同胞,在外人面前向来维持着姐妹和睦的模样,竟藏着这般怨怼。
“后来二小姐定下靖王殿下,风光无限要出嫁时,又在院子里对心腹丫鬟放话,”张婆子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刻意的精明,“说靖王府何等尊贵,只能有她一个女主人,旁的妾室侧妃,想都别想!周嬷嬷不过劝了一句‘姐妹当和睦,王府当开枝散叶’,没几天就被安上‘手脚不净’的罪名,打发去庄子上‘荣养’了!”
安王妃端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脸色随着张婆子的哭诉越来越难看。她本是看中沈清辞的端庄持重,才力主这门婚事,如今竟闹出这等丑闻,靖王府的颜面何在。
沈清柔适时递上一方绣着兰草的手帕,声音柔得像水:“张嬷嬷,别哭坏了身子。我姐姐性子是冷了些,不善言辞,许是你当时风雪太大,听错了也未可知……”
这话听着是劝解,实则是暗认了沈清辞性子乖戾,变相坐实了张婆子的说法,分明是往火里添柴。
张婆子何等精明,立刻抓住这机会,哭得愈发情真意切,又爆出更多“骇人细节”:“奴婢怎敢记错!二小姐在闺中时就心性歹毒,偷偷用巫蛊之术害人!奴婢曾趁她外出,瞥见她枕头下压着个扎满银针的小人,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庶小姐的生辰八字!”
“还有府里的丫鬟,但凡有半点不顺她的意,就会被私下惩罚!有回小丫鬟打碎了她的茶盏,她竟让人拿绣花针去扎丫鬟的手指,疼得那丫鬟哭嚎了整整一夜!”
“奴婢实在看不惯她的狠辣,劝了几句,就被她寻了由头赶出府。可她还不肯罢休,竟派人跟踪威胁奴婢,说若敢在外乱说话,就打断奴婢的腿!这些年,奴婢吓得东躲西藏,吃尽了苦头,若不是今日有机会在各位夫人面前诉冤,恐怕这辈子都要活在恐惧里!”
每说一句,场内的议论声就大一分。那些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夫人,此刻也纷纷交头接耳,看向沈清辞的目光渐渐变了味。
几位与沈清柔素来交好的夫人更是趁机帮腔。镇国公夫人摇着团扇,语气带着几分笃定:“难怪当年周嬷嬷走得那般突然,说是荣养,可我听说那庄子偏僻荒凉,条件极差,哪里有半分荣养的样子?”
礼部尚书夫人附和道:“说起来,靖王府确实至今没有侧妃,连侍妾都寥寥无几,难不成真如张婆子所说,是靖王妃从中作梗?”
“前些日子京中就有流言,说靖王妃善妒成性,容不下府中其他女子,当时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莫非都是真的?”
窃窃私语如同细密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沈清辞身上。怀疑、鄙夷、探究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安王妃终于按捺不住,沉声问道:“张婆子,你说的这些桩桩件件,可有实打实的证据?空口白牙,岂能随意污蔑靖王妃的清誉?”
“奴婢敢对天发誓!”张婆子猛地抬起头,额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重重一磕,“若有半句假话,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额角瞬间红了一片,渗出血丝。冻得发紫的嘴唇不停哆嗦,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实在可怜。
沈清柔用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转向沈清辞,语气带着刻意的委屈与担忧:“姐姐,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或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了嫌隙。可这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有誓言为证,在场这么多长辈夫人看着,你……你总要给大家一个解释才好。”
这话毒得厉害,看似是在为沈清辞着想,实则直接将事情定性为姐妹恩怨,暗示沈清辞是因私怨报复,所作所为皆是出于嫉妒与歹毒。
几位年长的夫人已经皱起眉头,看向沈清辞的目光愈发严厉。靖王妃身为皇家儿媳,不仅要端庄持重,更要宽厚待人,若真如张婆子所说,善妒狠辣,用巫蛊之术害人,那便是大逆不道。
“靖王妃,这婆子说的……究竟是不是实情?”一位头发花白、与安王妃交好的老夫人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巫蛊之术乃是宫中大忌,寻常人家也容不得这般阴私手段,你若真做了,可就错得离谱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辞身上,如同聚光灯般灼热。梅林里安静得可怕,连枝头的麻雀都停止了鸣叫,只有寒风卷着梅香,呜呜地掠过,带着几分萧瑟。
沈清柔垂眸掩去眼底的得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从沈清辞定下靖王妃之位的那一刻起,她就恨得牙痒痒。如今沈清辞声名扫地,众叛亲离,看她还如何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张婆子伏在地上,肩膀还在微微抖动,仿佛哭得不能自已,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那一百两银子,沉甸甸的,眼看就要到手了,有了这笔钱,她后半辈子就能衣食无忧。
沈清辞却依旧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寒冬中傲然挺立的寒梅,丝毫不为所动。手中的暖炉微微散发着热气,氤氲了她眼底的神色,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平静得让人心慌,仿佛场上的流言蜚语、质疑指责都与她无关。
她轻轻放下暖炉,白玉般的手指在紫檀木案几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场上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