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柔的声音如同裹了蜜糖，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与雀跃，穿透了敞轩旁细微的嘈杂声，清晰地传入沈清辞耳中。
“姐姐，”
沈清辞应声抬眼，便见沈清柔已婷婷袅袅地走到了近前。她脸上挂着毫无阴霾的甜美笑容，仿佛之前及笄礼上的龃龉从未发生。水绿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像初春湖面上漾开的涟漪，清新可人。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就要来挽沈清辞的手臂，动作熟稔得仿佛她们真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清辞视野右上角的光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炸开一片密集的弹幕：
“高能预警！白莲花开始表演了！”
“经典套路之‘我发现了个好东西快跟我来’！”
“别信她！黄鼠狼给鸡拜年！”
“主播稳住！千万别跟她走！”
“水榭？是不是就在湖边上？这意图也太明显了吧！”
“截图了截图了，看她等下怎么作妖！”
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带着急切与关心的警示，如同无形的屏障，让沈清辞心中那片冰冷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沈清柔的手段，连异世之人都能一眼看穿，前世的自己，究竟是有多蠢？
在沈清柔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前一刹那，沈清辞手腕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偏，恰好端起了身旁小几上的那杯果酒。她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恰好想喝口水，顺势就避开了沈清柔的亲热挽手。
“妹妹。”沈清辞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目光平静地迎上沈清柔那双努力维持着纯真无辜的眸子，“何事？”
沈清柔的手落了个空，指尖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更添了几分娇憨：“姐姐，我方才听公主府的侍女说，暖房里有一株极罕见的翡翠兰开了花！据说是南洋来的珍品，通体碧绿，花香清幽，就在前头水榭旁临时安置着呢。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听说错过这次，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她的话语充满了诱惑，眼神里满是“有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姐姐”的真诚。
光幕上又是一阵躁动：
“看！开始了！用稀有兰花当诱饵！”
“水榭+湖边，标准出事地点！”
“拒绝她！快拒绝她！”
沈清辞心中冷笑，翡翠兰？前世可没听过这茬。不过是引她去水榭的由头罢了。她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兴趣与些许为难的神情，轻轻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也放软了些：“翡翠兰？听着确是稀罕物。只是……”她微蹙着眉，“方才许是饮了些酒，又吹了风，此刻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怕是走不了太快。”
她顿了顿，在沈清柔眼神微变，似乎想说什么之前，又温和地接了下去，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不过妹妹盛情相邀，那翡翠兰也确实引人好奇。不如这样，我们沿着那边的抄手游廊慢慢走过去？廊下阴凉，我也好缓一缓。只是要劳妹妹陪我走慢些了。”
她伸手指向的，是一条蜿蜒曲折、却始终与主宴席区域保持着视线连接的木质廊道。这条路线，需要绕开一小片竹林，比直接穿过花圃前往水榭要远上不少，但胜在一路都处在开阔地带，两旁或是宴席区域，或是人来人往的路径，几乎没有任何视觉死角。
沈清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与焦急。她显然没料到沈清辞会提出这样一条路线。这完全打乱了她预设的、将沈清辞引向那条更为僻静、更“适合”发生意外的近路计划。
“这……沿着游廊走，怕是要多费好些功夫呢，姐姐不是头晕么？不如我们……”沈清柔试图挣扎，还想将路线拉回原计划。
“无妨的，”沈清辞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甚至微微侧身，做出了邀请先行的手势，“慢慢走，正好赏景。还是说……妹妹急着去看那兰花，嫌陪姐姐走慢些麻烦了？”
她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一双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沈清柔。
沈清柔被这话一噎，当着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她哪里敢应下“嫌弃姐姐”的名头。她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指甲掐了掐掌心，脸上迅速重新堆起甜笑：“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怎么会嫌麻烦呢？都听姐姐的，我们慢慢走。”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丝勉强。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风轻云淡。她扶着半夏的手站起身，对着沈清柔微微颔首：“那便有劳妹妹带路了。”
两人前一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踏上了那条抄手游廊。沈清辞步履从容，不快不慢，目光时而欣赏廊外的花木，时而与身边的半夏低语两句，显得悠闲自在。
而走在前侧半步引路的沈清柔，背影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偶尔回头与沈清辞说笑，眼神却会不受控制地瞟向水榭的方向，以及那条被放弃的、更近的小路。
光幕上，观众们显然也看出了端倪：
“主播干得漂亮！这路线选得绝了！”
“看女配那样子，明显计划被打乱了哈哈哈！”
“一直在偷偷看湖边，心虚得太明显了！”
“感觉她在强行找话题，掩饰尴尬。”
“主播这心理素质，稳得一匹！”
沈清辞一边分神留意着弹幕，一边将周遭的一切细微动静收入眼底。她看到假山方向，那片蓝色的衣角似乎不安地动了一下；也看到那位粉衣的李小姐，正带着丫鬟看似无意地向水榭附近靠近。
布局已然被打乱，但猎人并未放弃。沈清辞知道，沈清柔绝不会就此罢休，一定还有后手。
她轻轻吸了口气，廊下微凉的风穿过，带着花香，也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