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柔被两个婆子半扶半架地拖上了岸，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冰冷的石地上。早有准备的丫鬟立刻用一件厚实的锦缎披风将她从头到脚裹住，但她依旧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牙齿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湖水不断从她湿透的头发、衣襟往下淌，在她身下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然而，那双被湖水浸泡得微微发红的眼睛，在最初的茫然与恐惧褪去后，瞬间便被浓烈的怨毒和算计所取代。她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发丝黏在惨白的脸颊上，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站在不远处的沈清辞，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地划破了短暂的沉寂：
“是姐姐，是姐姐推我的！”
这一声指控，如同在刚刚平静片刻的湖面上又投下了一块巨石。
霎时间，所有目光，同情的、好奇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齐刷刷地从落汤鸡般的沈清柔身上，转移到了沈清辞这里。气氛陡然变得凝滞而紧张。若这指控坐实，那方才沈清辞所有“担忧妹妹”、“维护名节”的举动，都将变成彻头彻尾的虚伪和狡诈！
太子萧玹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紧紧盯着沈清辞，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心虚的破绽。一些原本同情沈清辞的夫人小姐，也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清辞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大声辩解，也没有愤怒地斥责反驳。只见她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仿佛不堪这巨大的污蔑与打击，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那双清澈的杏眸，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她看着沈清柔，嘴唇微微翕动，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委屈和受伤后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带着让人心碎的颤音：
“妹，妹妹，你，你为何要如此诬陷于我？”
她抬起手，用绣着兰草的绢帕轻轻按了按眼角，那姿态脆弱又优雅，继续用那带着哭腔的嗓音道：“方才明明是你自己脚下打滑，不慎跌倒，我见你要落水，心中焦急万分，想也未想便伸手想要拉住你，只恨我自己力气太小，反应不够快，未能抓住妹妹，心中已是愧疚难当，可你，你怎能红口白牙，颠倒黑白，说是我推的你？”
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辩白，配合着那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瞬间又将一部分摇摆的同情心拉了回来。是啊，方才大家都看见了，沈大小姐确实是伸手想救人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沈清辞视野右上角的光幕，如同最忠诚的哨兵，再次给出了关键提示：
“主播注意！九点钟方向，那个粉衣服的李小姐，正在跟她的丫鬟使眼色！眼神很凶！”
“那个绿衣服的丫鬟！对，就是沈清柔带来的那个！她在悄悄往人群后面缩！她想跑！”
“稳住！我们都在呢！证据马上出来！”
沈清辞心中冷笑，果然还有后手！她借着用帕子拭泪的动作，目光如同最敏锐的鹰隼，迅速锁定了弹幕提示的方向。
果然，那位吏部侍郎家的李小姐，正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眼神焦急地与自己的贴身丫鬟交换着神色，嘴唇无声地动了几下，似乎在催促什么。而沈清柔带来的那个绿衣丫鬟，则脸色发白，眼神闪烁，正一点一点地，试图将自己隐藏在越来越多的人群之后。
想跑？作证之后就想溜？哪有那么容易！
沈清辞猛地放下拭泪的帕子，原本柔弱委屈的目光瞬间变得清亮而锐利，她倏地抬起手，指向那个正要退入人群深处的绿色身影，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众人耳边：
“且慢！”
这一声，成功止住了绿衣丫鬟后退的脚步，也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来。
沈清辞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僵在原地的绿衣丫鬟，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那个丫鬟，对，就是你，穿着绿衣服的。方才你可是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二小姐，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处。你说，方才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是我推了二小姐，还是二小姐自己不小心脚滑跌倒？”
那绿衣丫鬟被当众点名，吓得浑身一哆嗦，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就看向裹在披风里、眼神凶狠地瞪着她的沈清柔，又飞快地瞟了一眼远处的李小姐，嘴唇哆嗦着，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奴婢，奴婢……”
“说啊！”沈清辞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被诬陷后的激动与悲愤，“你既然一直跟着，定然看得清清楚楚！当着太子殿下和诸位夫人小姐的面，你如实说来！若有半句虚言，”她目光扫过面色阴沉的太子和闻讯赶来、面色不豫的长公主府管事嬷嬷，“便是欺主瞒上，构陷嫡女的大罪！”
“构陷嫡女”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绿衣丫鬟的心上。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如何担得起这样的大罪？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跪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是，是二小姐她，她让奴婢站远些等着，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这近乎崩溃的哭喊，虽然语无伦次，却透露出了关键信息，沈清柔让她“站远些等着”。若真是姐妹和睦一同赏花，为何要让贴身丫鬟刻意避开？
局势，在这一刻，开始发生了微妙的逆转。众人看向沈清柔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