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陆国忠猛地攥紧话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再说一遍!给我说清楚!
他的声音在办公室里炸开,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姚胖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找到她!活要见人!
他重重喘着粗气,额角青筋暴起:没有万一!这是命令!
话筒那头陷入长久的死寂,最终只剩下单调的忙音。
陆国忠狠狠将话筒掼在桌上,那具总是挺得笔直的身躯突然垮了下来,重重跌进椅子里。
孙卿和护送她的三名第三旅官兵就像被大地吞没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姚胖子带着十名行动队员沿着公路反复搜查,把每寸土地都翻了个遍,却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最后连哨卡的宪兵都被姚胖子揪着领子盘问,得到的也只是茫然摇头。
就在刚才,陆国忠在电讯处长老陈的协助下启用了军线,直接接通了浏河的武清明。
电话那头的武清明听闻消息后震惊不已,当即要亲自带队沿路搜寻。
究竟发生了什么?两辆吉普车这么大的目标,竟像是被大地吞噬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陆国忠起身走到墙边,凝视着那张上海市郊地图。
他拿起桌上的放大镜,沿着从浏河通往上海的公路开始一寸一寸地仔细勘察。
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老陈拿着一份文件匆匆走进来。
国忠,我通过警备司令部通讯管理处的老同学查到了这个。老陈将文件摊开在桌上。
陆国忠放下放大镜,眉头紧锁:发现什么了?
你看这里,老陈指着一条通讯记录,今天上午七点五十分,从浏河驻地拨出了一通军线电话,接收方是杜美路......
保密局!陆国忠脱口而出。
没错,正是保密局上海站。
这个时间点,孙卿他们应该正在返程途中,距离通过上海哨卡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既然哨卡宪兵声称没有见到两辆吉普通过,那么问题就出在这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中。但万一那个宪兵是在刻意隐瞒呢?
想到这里,陆国忠再次举起放大镜,目光在地图上逡巡。
我还能做些什么?老陈焦虑地搓着手,毕竟小孙也是我们电讯处的人。
陆国忠此刻已是无人可派——姚胖子还在公路上搜寻,而他自己身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
他长叹一声:老陈,让你费心了。我现在也是心乱如麻。
要不......老陈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措辞。
但说无妨。陆国忠抬起头,这个时候,我很需要听听不同的建议。
我的意思是,让谭七带人去查查。老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这个表弟虽然不成器,但他一直想多做些事,将来也好图个安稳。
陆国忠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你马上打电话叫他过来。
一刻钟后,老陈领着虎背熊腰的谭七踏进陆国忠办公室。
谭七今日穿着藏青色绸衫,袖口挽起露出半截纹着青龙的小臂。
陆长官别来无恙!谭七抱拳行礼时,腕间的檀木珠串轻轻作响。
谭老大风采更胜往昔。陆国忠与他重重握手,察觉到他掌心厚厚的茧子。
有事您尽管吩咐!谭七声若洪钟,只要我谭七办得到,绝无二话!
陆国忠简要说罢原委,谭七的浓眉渐渐拧紧。
他大步走到地图前,粗壮的手指顺着公路线滑动:您说的是这段路?
见陆国忠点头,谭七突然眼睛一亮:巧了!我们青帮在那片有个分舵,舵主是我过命的兄弟。
他转身拍着胸脯:我这就带二十个得力弟兄过去,就是把每寸地皮翻过来,也给您找出线索!
“那就劳烦谭老大辛苦一趟了。”陆国忠没想到事情竟有这样的转机,“姚长官已经在现场搜寻,你们过去后可以与他碰头。当然,具体如何行事,全凭谭老大安排。”
“这样最好!”谭七朗声笑道,“有姚胖……”话刚出口就被老陈狠狠瞪了一眼,急忙改口,“呃…有姚长官坐镇,办事自然更便宜。”
陆国忠会意地拍拍谭七的臂膀:“无妨,就叫姚胖子,他本就是个胖子嘛。”
谭七讪讪地挠头傻笑。老陈在一旁板着脸嘱咐:“记住,行事切莫惊扰百姓,不可大张旗鼓。这不是你们青帮争地盘,务必要低调行事。侬听明白了伐?”
“晓得了,阿哥你就是太过谨慎。”
“老陈说得在理,照做便是。”陆国忠神色肃然,“切记,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得令!”谭七抱拳行礼,声如洪钟,“我谭阎王这就领命去也!”
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绸衫下摆在空气中猎猎生风。
老陈望着表弟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头低语:“神经病,看戏看多了!”
“国忠,谭七就这样,你别介意”
陆国忠摆了摆手:“不会,谭七也是爽直之人,但愿能带来好消息。”
..............
“今天真是撞了邪了!”姚胖子喘着粗气,双手叉在圆滚滚的腰上,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站在公路与小路的交汇处,左边不远处就是哨卡,右边延伸向浏河方向。
此刻公路上车辆稀疏,只有零星几辆马车慢悠悠地经过。
那条小路静静地卧在眼前,姚胖子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早就派人沿着小路搜寻了五六百米,可两旁除了望不到边的稻田,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没道理啊......”他抹了把汗,自言自语道,“大路这么顺畅,何必绕小路?”
就在姚胖子焦头烂额之际,一辆墨绿色的民用卡车从上海方向疾驰而来,卷起漫天黄尘。路边的几个马车夫被呛得连连咳嗽,捂着口鼻骂骂咧咧:赶着去投胎啊!开这么快!
哨卡前的宪兵早已举起停车牌,但那卡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直到离宪兵不足十米处,才发出一阵刺耳的急刹声,轮胎在路面上擦出两道黑印,又向前滑了六七米,险险停在宪兵面前。
宪兵举着牌子的手微微发抖,却仍强作镇定。
卡车后厢传来阵阵哄笑,十来个身穿黑色绸衫、头戴白色礼帽的壮汉利落地跳下车来,每人腰间都别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头。
姚胖子眯起眼睛,心里直犯嘀咕:青帮的人跑这儿来做什么?莫不是要抢地盘火并?
待看清从驾驶座跳下的那个铁塔般的身影,姚胖子不由得一愣——这不是谭七嘛!
那宪兵脸色铁青,手中的步枪已对准谭七等人。
另外几名宪兵迅速围拢过来,带队的中尉厉声呵斥着谭七。
谭七却不慌不忙,抱拳行礼,低声与中尉交谈了几句。
只见中尉紧绷的面容渐渐缓和,竟也抱拳还了个礼。
册那!姚胖子低声啐了一口,故意不理会谭七那边,转身对手下吼道:继续搜!就是把每条小路都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人!
老大,能找的小路都找过了......
少废话!重新搜一遍!
手下没应声,只是朝姚胖子身后使了个眼色。
什么意......姚胖子话未问完,身后就响起洪钟般的声音,震得他耳膜发颤:
姚长官!别来无恙啊!
姚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惊得一颤,转身骂道:侬这个流氓头子,说话就不能轻点声!
下回注意!谭七咧嘴一笑,凑到姚胖子耳边低声说明来意。
姚胖子边听边点头,那双小圆眼里终于闪烁起希望的光芒。
“我还纳闷呢,大老远跑来这乡下地方抢地盘?”姚胖子挑眉,“欸?你说的那个分舵主呢?”
“马上就到,弟兄们已经先去打探消息了。”谭七从兜里掏出烟盒,“姚长官稍安勿躁,先抽根烟。”
一支烟还没燃尽,就见哨卡方向有几辆自行车飞驰而来。
领头那人在哨卡前利落地刹住车,方才那位中尉立即小跑上前,与精瘦的骑车人低声交谈许久。
末了,瘦削男子从怀里摸出两枚银元塞进中尉手中,对方顿时眉开眼笑。
姚胖子斜睨着哨卡那边的动静,问谭七:“那个说话的就是你兄弟?”
“正是我过命的兄弟王奎。”
只见那瘦猴似的王奎蹬车来到近前,与谭七寒暄两句后,经介绍连忙向姚胖子抱拳行礼。
“有什么发现?”姚胖子迫不及待地追问。
“有!”王奎警惕地回望哨卡,压低嗓音,“两个消息。一是今天上午确实有两辆吉普车,但没走哨卡,拐进了小路。”
姚胖子心头一紧:“可问过为何改道?”
“我那位宪兵队的兄弟说,今早卡口执勤的宪兵都是保密局的人假扮的,具体缘由他也不清楚。”
“另一个消息呢?”谭七急不可耐地插嘴。
“也是上午的事,南胡村附近的小路上发生过枪战,还有爆炸声,动静挺大,但顶多持续一盏茶的功夫。”
“我靠!”姚胖子浑身一颤,“南胡村在哪儿?”
王奎指向旁边那条小路:“顺着这条路往前四五里地。”
“操!”姚胖子霎时冷汗涔涔——这条小路他们确实搜过,但只深入了一里便折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