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禁地
民国十二年,夏。
地质勘探员陈启明合上手中的德文日志,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助手阿贵在一旁擦拭着勘探锤,嘴里嘟囔:“先生,这鬼地方瘴气太重,我看不如……”
“不如什么?”陈启明打断他,指向摊开的地质图,“矿脉显示就在牯藏山深处,找到它,你我下半生便衣食无忧。”他拍了拍背包里那本羊皮封面的《山海经》,“老祖宗的书里,藏着不少山川宝藏的线索。”
阿贵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他是本地人,对这座被苗人称为“鬼葬山”的禁忌之地,有着天然的恐惧。
行至山脚最后一个寨子,两人补充饮水。一个头缠黑布、脸上刺青的苗族老祭司,瞥见陈启明背包侧袋露出的《山海经》书角,面色骤变。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陈启明的手腕,声音嘶哑:“汉家郎,莫去!那山里有‘尼拉’(苗语:蛇神)!双头的!见者疯癫,触者灭门!”
陈启明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礼貌一笑:“多谢老丈提醒,我们只是科学考察。”他心中不以为然,留洋数年,他深信这世上没有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
老祭司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绝望地摇头,对寨民们用苗语低语:“‘延维’醒了……又要找替身了……”
第二章:诡影
进入牯藏山第三日,植被愈发茂密,几乎不见天日。林间弥漫着腐叶和某种奇异腥甜混合的气味。连鸟兽虫鸣都绝迹了,四周死寂得可怕。
黄昏时分,两人在鹰嘴崖下找到一处相对干燥的岩洞准备过夜。阿贵举着煤油灯检查岩壁,忽然“咦”了一声。
“先生,你看这岩画……”
陈启明凑近,只见暗红色的赭石在岩壁上描绘着古老的祭祀场景:一群先民跪拜一条双头巨蛇,蛇身缠绕祭坛,坛上躺着一个人形牺牲。壁画风格古朴狰狞,透着一股邪气。
“看来《山海经》所载非虚,”陈启明倒是兴奋起来,翻开书指着一页,“《海外南经》有云:‘延维,人首蛇身,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这或许是某种古老图腾……”
话音未落,岩洞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由远及近。阿贵汗毛倒竖,猛地将煤油灯转向声音来处。
灯光摇曳,照亮了洞窟一角。
刹那间,两人如遭雷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一条碗口粗的怪蛇盘踞在钟乳石上,身体呈现出一种仿佛青铜器锈蚀后的幽绿光泽。最骇人的是,它颈部分叉,竟生长着两个脑袋!左边蛇头瞑目假寐,信子缓缓吞吐;右边蛇头却睁着琥珀色的竖瞳,冰冷、怨毒,更带着一丝拟人化的讥诮,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这形象,与岩画、《山海经》记载几乎一模一样!
阿贵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煤油灯脱手坠入岩缝,四周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黑暗中,只听见鳞片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以及一种诡异的、仿佛两个重叠声音发出的嘶鸣,既像威胁,又像……嘲笑?
第三章:缠魂
陈启明连滚爬爬逃出岩洞,阿贵紧随其后,两人在漆黑的山林中亡命狂奔,直到力竭倒地。
当夜,阿贵就发起了高烧,蜷缩在篝火旁瑟瑟发抖,嘴里胡话不断:“蛇……两个头……在吵架……一个说杀……一个说等……” 他眼神涣散,瞳孔时而收缩如针尖,时而扩散至整个眼眶。
黎明时分,陈启明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只见阿贵状若疯魔,双目赤红,挥舞着勘探锤疯狂砸向自己的头颅,边砸边癫狂大笑:“哈哈哈!它说我挡了路!挡了路!我让开!我让开!”
鲜血和脑浆溅了一地。阿贵倒在血泊中,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扭曲的笑意。
陈启明强忍呕吐和恐惧,草草掩埋了助手。他想下山,但看着近在咫尺的矿脉标记点,贪婪最终压倒了理智。“科学可以解释一切,”他催眠自己,“阿贵只是受了惊吓,突发癔症。”
可自那日后,怪事接踵而至。他总感觉后颈冰凉,仿佛有蛇信子舔舐。肩背沉重,像驮着什么东西。夜里宿营,耳边总响起若有若无的争吵声:一个声音嘶哑诱惑:“往前……有金矿……富可敌国……”;另一个声音尖细阴冷:“回头……下山……才能活命……”
他开始出现严重幻觉。在溪水倒影里,竟看到自己双肩上各盘踞着一个蛇头黑影!勘探笔记上,莫名出现大量扭曲的双头蛇涂鸦。他对照《山海经》,读到“延维,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时,突然毛骨悚然——所谓“伯天下”,或许正是利用人心的贪欲,蛊惑人追逐权力财富,直至精神崩溃,沦为它的养料或……容器!
第四章:轮回
第十日,陈启明的精神已濒临崩溃。他在一个狭窄的山洞里,发现了更恐怖的景象:一具完全风化的尸骸靠在岩壁上,身上穿着四十年前的德国探险队制服。尸骸旁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用干涸发黑的血写着触目惊心的字迹:
“蛇选替身,双头争魂,逃!逃!逃!!!”
而尸骸的颈椎骨,竟呈现出诡异的分叉畸形,宛如双头蛇的骨骼结构!
陈启明瞬间明白了!那“延维”蛇神并非实体生物,而是一种更恐怖的、依靠吞噬灵魂并占据肉体重生的邪灵!它需要寻找“替身”。阿贵是被其中一个蛇魂侵害致死,而自己,正被两个蛇魂同时争夺肉身控制权!它们在自己脑子里争吵,就是要彻底逼疯他,然后占据这具新鲜的躯壳!
无边的恐惧淹没了他。他只想逃离这噩梦般的山脉。可当他转身想跑时,双腿却像灌了铅,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向山洞深处黝黑的裂隙——那里,似乎有金矿的闪光在诱惑他……
翌年春天,另一支勘探队进入牯藏山。他们发现了陈启明遗弃的营地和他的日记。日记前半部分笔迹工整,后半部分却逐渐狂乱,最后几页的笔迹更是截然不同,时而潦草狂放,时而阴柔工细,仿佛由两个人交替书写:
“三月廿一,金矿就在眼前,霸业可成……”
“三月廿二,回头是岸,肉身将朽……”
“四月朔,牯藏山确有矿,乃肉身化矿,魂灵为引……待新躯至,延维神当再临人间……”
勘探队员看得脊背发凉。而在不远处的悬崖下,一条新生的双头小蛇正为争夺同一只鼠尸而互相撕咬。两颗蛇头凶残地纠缠扭打,那琥珀色的竖瞳里,冰冷地映照出悬崖上勘探队员惊恐的脸庞,以及……和陈启明遗物中那张照片上一样的、金丝眼镜的微弱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