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在冰冷的青砖地上,眼睁睁看着沈肃从墙上取下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刀身在长明灯下泛着幽蓝的光,映在他含笑的眼中,竟比鬼火更森寒。
夫人可知,他用刀尖轻轻挑起我的一缕头发,为何我专挑美人皮?
他自问自答,声音温柔得像情人低语:因为越是美丽的皮囊,越能藏住里面的腐臭。刀锋贴着我的头皮滑过,激起一阵战栗。就像你,我的好夫人——京城第一才女,皮下不也藏着对庶妹的妒恨?
我浑身一僵。他怎会知道?那桩旧事我连贴身丫鬟都未曾透露。
妖物嗅得出人心的恶。他笑着又取来一个琉璃瓶,里面泡着颗鲜红的心脏,就像吏部侍郎张大人,上个月在朝堂上参我滥杀无辜,昨夜他的心就到了这儿。
瓶中的心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溅起的水花变成血红色。我这才看清,满墙的美人皮都在微微起伏,仿佛随时会从木架上走下来。
别怕。沈肃抚过一张尤其美艳的面皮,这是前年病故的玉真郡主,我连夜从皇陵请出来的。他凑近我耳边低语:你说,若明日早朝,郡主活着出现在金銮殿上...
就在这时,最近的一张美人皮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嘴角裂到耳根:郎君...好痛啊...
沈肃反手一刀插进那张面皮,动作熟练得像屠夫剁肉。面皮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瞬间干瘪成一张腐皮。
总有不听话的。他甩甩刀上的血珠,突然掐住我的下巴灌下一口腥甜的液体,但夫人会乖的,对么?
一股灼热从喉间炸开,我听见自己皮肤下传来细密的撕裂声。墙上的刀具开始自动嗡鸣,而那些美人皮齐刷刷转向我,露出诡异的微笑。
就在我以为要魂飞魄散时,密室东北角突然传来三声叩击——那是更夫巡夜的信号。
沈肃脸色骤变。他迅速用符纸封住我的嘴,将我塞进一口空棺材。透过缝隙,我看见他整理衣冠又变回那个正气凛然的靖妖司少卿。
棺盖合上的刹那,我听见墙皮剥落的簌簌声。一张美人皮贴到棺木上,用只剩白骨的手指划下一行血字:
子时三刻...咬破舌尖.
我蜷在棺材的黑暗中,舌尖已被咬破,满口腥甜。子时三刻——那是阴阳交替,妖气最盛的时刻。
棺外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接着是沈肃压抑的惊呼。那些美人皮在躁动,像被无形的手扯动,发出“噗噗”的声响。我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刀锋划过空气的尖啸。
“贱人!安敢作祟!”他怒吼着,但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棺材的缝隙透进摇曳的光,墙上那些皮影疯狂舞动。突然,棺盖被什么东西撞开一条缝——是半张腐烂的美人皮,它用空洞的眼窝“看”着我,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咬破中指...点它眉心...”一个飘忽的声音直接钻进我脑海。是玉真郡主!那张他刚从皇陵“请”回来的皮囊!
我来不及多想,将咬破的中指猛地按在那半张人皮的眉间。它剧烈颤抖起来,发出凄厉的长啸,整个密室突然阴风大作。
“你以为这样就能反抗我?”沈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手中的刀滴着黑血,脸上爬满了蛛网般的青筋。
但那些悬挂的美人皮全都转了过来,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对准他。玉真郡主的那张皮缓缓升起,发出咯咯的轻笑:
“沈大人,你忘了...剥皮时要先断生机线...”
她话音未落,所有美人皮突然爆开,化作漫天血雾。血雾中,无数扭曲的魂魄嘶吼着扑向沈肃。
我趁机滚出棺材,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血雾散去后,沈肃还站在原地,但他的皮肤正在一片片脱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符咒。原来他早就不是人了!
“既然看到了...”他扯掉最后一块脸皮,露出符纸拼凑的真容,“那就都留下吧!”
他挥刀劈来,我闭目等死。却听见“铛”的一声脆响。
睁开眼,只见更夫站在我身前,手中的棒子挡住了那一刀。他的蓑衣下,露出一件杏黄道袍。
“靖妖司少卿...”更夫冷笑,“你偷练《皮囊经》的事,国师早就知道了。”
这时,密室墙壁轰然倒塌。外面站满了手持桃木剑的道士,为首的老道朗声道:
“沈肃!你为炼不死身,残害百人性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沈肃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身体开始膨胀。但在无数符咒的光芒中,他像被戳破的皮囊般迅速干瘪下去...
三个月后,我站在靖妖司的废墟前。
那夜的大火烧掉了所有证据,朝廷对外只说沈少卿除妖殉职。没人知道,我在灰烬里找到了半本烧焦的《皮囊经》。
更没人知道,每当月色照进卧房,我都能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会露出玉真郡主那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