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日益紧绷的、近乎窒息的气氛中度过。
苏挽月在王家的处境,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
婆婆的嫌弃从最初的指桑骂槐,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刻薄。
“不下蛋的母鸡,占着窝有什么用!”
“白瞎了这张脸,连个崽都怀不上,还不如村头老李家的傻媳妇!”
碗里的饭菜越来越差,有时甚至是馊的。繁重的家务活更多地压到她身上,仿佛在刻意消耗她那“无用”的精力。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公公王老拐的眼神。那浑浊的、带着黏腻欲望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地在她身上打转,尤其是在王强不在家的时候。
有一次,她正在井边打水,王老拐趿拉着布鞋走近,带着浓重烟臭的气息喷在她颈后:
“强子媳妇,这身段是真勾人啊……要是强子实在不行,不如……先让爹尝尝鲜?”他猥琐地低笑,干瘦的手似乎想搭上她的腰,“反正生不出孩子,你这身子闲着也是闲着,爹给你找点‘营生’,村里那些男人,愿意出钱尝尝你这身子的滋味,可多着呢……”
苏挽月猛地躲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煞白。她第一次遇到如此直白、如此无耻的胁迫。
晚上,她试图向王强求助,带着哭腔,扮演着一个受尽委屈的妻子:“强子哥,爹……爹他今天说的话太难听了,我害怕……”
王强正就着花生米喝酒,闻言不耐烦地皱起眉:“爹就那样,嘴贱,你当他放屁不就完了?再说了,你要是早点怀上,哪来这些屁事!”他语气烦躁,甚至带着一丝埋怨,仿佛所有问题都源于她的“不争气”。
看着他这副无所谓,甚至隐隐认同的姿态,苏挽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在这个家里,她从来都只是一件有价值的商品,当商品无法实现预期价值时,被转手、被“共享”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王强的“舍不得”,在传宗接代和潜在的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巨大的危机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下一次与顾瑾年在河边“偶遇”时,苏挽月甚至来不及掩饰眼中的惊惶,快速而低声地将公公的威胁和丈夫的态度告诉了他。
顾瑾年听着,捶打衣服的棒槌停滞在半空,手背青筋暴起。他抬起眼,看向苏挽月苍白脆弱的脸,那双总是努力维持冷静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紧迫感。
“不能再等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我们必须……更快。”
“机会”变得更加难以寻找,也更加危险。他们开始利用一切可能的间隙。
村后山那座早已荒废、供奉着不知名神只的破庙,成了他们第一个冒险选择。残垣断壁勉强遮风,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味,神像斑驳,面无表情地俯瞰着这对在绝望中偷尝禁果的少年男女。过程仓促而紧张,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如惊弓之鸟。
后来,他们又找到了更隐蔽的山林深处,那里有一处猎人废弃的临时窝棚。环境稍好,但距离更远,来回的风险更大。
每一次秘密的相会,都失去了最初那次中可能残存的一丝温情,变成了纯粹为了“结果”而进行的、充满焦虑和压力的任务。
苏挽月褪下衣衫时,身体不再仅仅是颤抖,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僵硬。顾瑾年的动作也不再仅仅是克制,而是带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急躁和用力。
他们很少说话,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被山林间的风声或破庙的寂静吞噬。结束后,两人会迅速分开,整理好衣物,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后一前一后,沿着不同的路线返回村子。
身体的交缠没有带来丝毫欢愉,只有深入骨髓的屈辱感和一种共同背负罪恶的沉重。
但他们别无选择。苏挽月清楚地知道,如果不能在肚子显怀之前“怀上”王强的孩子,等待她的将是比现在可怕千百倍的地狱。
而顾瑾年,他无法忍受苏挽月被那样对待,这比他自己承受的痛苦更让他疯狂。
希望,这扭曲而脆弱的希望,被强行塞入了一次次充满恐惧和羞耻的隐秘交合中。
他们在腐烂的泥沼里挣扎,拼命想要抓住那根或许能救命的、同样带着污秽的稻草,期盼着那颗种子能够尽快生根发芽,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开出畸形的、却可能带来一线生机的新芽。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一种混合着巨大期待和更深恐惧的忐忑中度过的。
苏挽月像揣着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身体的每一丝变化。
例假推迟了。
起初她不敢确信,在这营养不良又精神高度紧张的环境里,月事不准是常事。但一天,两天……超过了她以往任何一次波动的范围。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难以抗拒的疲惫感。
清晨起来,不像往常那样被迫清醒,而是眼皮沉重,恨不得再躺回去。白天做家务时,也常常感到精力不济,需要强打着精神才能支撑。
嗜睡的症状越来越明显。有一次,她坐在灶前烧火,竟就这么靠着墙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锅里的水烧干发出焦糊味,才被婆婆尖锐的骂声惊醒。
挨骂的时候,苏挽月低着头,心里却像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湖面,汹涌澎湃。
她几乎可以确定了。
她……怀孕了。
这个他们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以那种屈辱方式祈求来的结果,真的降临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让她眼眶发热。这不是喜悦的泪水,而是一种混杂着解脱、茫然、以及对这个悄然孕育的小生命复杂情感的洪流。
这天下午,顾瑾年又如常来到了王家。他手里拿着几个新摘的野梨,说是拿来给王母尝尝鲜。他依旧低着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陪着王母在院子里剥豆子。
苏挽月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盆脏水,准备去倒掉。她的脚步有些虚浮,是孕期初期的正常反应,也是内心激荡所致。
顾瑾年的目光习惯性地、不引人注意地扫过她。
就在这时,苏挽月抬起头,迎上了他的视线。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但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不是她平日里为了伪装而练习的、温顺羞怯的笑,也不是绝望中冰冷的讥笑。那是一个极其灿烂、仿佛凝聚了所有冬日阳光的笑容,清澈,明亮,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盈,如同第一缕春风终于吹化了冻结一整个寒冬的厚重春雪,露出了底下生机勃勃的青绿。
这个笑容太过耀眼,与这灰暗的院落、与她这两年多来压抑的形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让顾瑾年瞬间怔在原地。
他剥豆子的动作停滞了,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几
乎是下意识的,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常年冰封般的、习惯于隐藏所有真实情绪的脸上,也控制不住地、极其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那笑容很浅,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甚至因为长久不习惯而显得有些生硬,但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却像瞬间落入了星辰,亮得惊人。
不需要任何言语,甚至不需要一个眼神的确认。
他知道。
成功了。
他们疯狂而危险的计划,成功了。
王母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村里的闲话,并未注意到这短暂的眼神交汇和那两个含义深刻的笑容。
院子里,阳光正好,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苏挽月端着盆转身去倒水,脚步似乎比刚才稳健了些许。
顾瑾年重新低下头,专注地剥着手中的豆子,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笼罩已久的、令人窒息的阴霾,似乎被这无声的笑容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