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襄一来到咸水镇,就找上了那两个乞丐,“我知道你们的眼睛是谁治好的。”
两个乞丐对望了一眼,把阿襄从头到下看了一遍。眼神警惕。
阿襄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星子。仿佛能让人倾倒。
“你们见过我娘,对吗。”
阿襄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两个乞丐露出震惊之色。
其实阿襄确信娘亲一定来过咸水镇,就是因为这两个乞丐。
两个瞎而复明的乞丐,这世上只有阿娘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神迹。
“原来、你是……恩人的女儿。”两个乞丐看着阿襄露出恍然大悟。
这是阿襄第一次得知娘亲最确切的行踪,她看着两个乞丐的时候忍不住目光流露着期待:“我想让你们告诉我,治好你们之后,我娘她究竟去了哪里?”
两个乞丐闻言,似乎郑重交流了几个眼色,面色有些欲言又止。
在阿襄的追逼之下,其中一个乞丐终于趁着入夜,悄悄领着阿襄来到了镇上唯一那扇朱红的门前。
乞丐抬手指给她看。“我们看到那位神仙娘子进了这里。”
阿襄的眼在暗夜中瞪大。
在暗中调查了魏宅一阵子之后,阿襄终于下了决心,面色冷肃地再次找到两个乞丐:“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可以给你们报酬。”
两个乞丐仍然是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匆忙摆手,“我们不要报酬,姑娘有任何吩咐、尽可以提就是……”
阿襄于是让两个乞丐去散布复明的神迹,俩乞丐召集了城中所有的乞丐兄弟,把流言猛烈地撒了下去,不出几日连茶馆说书的都听说了阿襄姑娘的名号。
接到魏府邀请那一日,阿襄从盘缠里拿出带来的一半金银,都分给了俩乞丐,她郑重说道:“你们已经有了一双新眼,离开这里,以后都不必当乞丐了。”
目光清明、四肢健全的人,在这天地间随便哪里都可以谋生,两个乞丐望着阿襄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跪下去认真磕了几个头,连夜离开了咸水镇。
神仙娘子是好人。
她的女儿,也是仙女。
阿襄不知道的是,两个乞丐在离开了城外几里之后,还是良心难安。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路。
“咱们这样骗阿襄姑娘,真的好吗?”
另一个乞丐也叹了口气,他们都知道,自己说谎了。
“神仙娘子交代我们,倘若遇到一个年轻女孩儿来寻她,就要我们告诉女孩儿、说她是进了那魏府。”
他们蒙受了神仙娘子的大恩,自然要作出回报。这是那位神仙娘子的命令。
“可阿襄姑娘她说、她是神仙娘子的女儿啊……”
他们并不怀疑,因为阿襄的眉眼,长得那么像那位神仙娘子。
可是神仙娘子为何要骗自己的女儿。
两个乞丐就这样在良心难安之中,离开了咸水镇。
——
水牢里,在阿襄说了不知道乞丐的事情之后,管家和旁边阴寒的视线依然没有放过她,反倒越来越冰凉了。
“总管,我觉得这丫头不老实。”
丫鬟视线看着阿襄,对管家说道。
管家当然也没有相信阿襄,他招了招手,叫来了藏在暗处的蛊师。
“你这丫头屡次坏我好事,留着你也无益了。”
阿襄额角几乎一跳,就看到一个长相丑陋,身上还隐隐有恶臭的人靠近了自己。
“慢着!”阿襄应激开口,“你们现在杀了我,怎么和魏瞻交代?”
蛊师看了一眼管家。
“到时候就说你自己跑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管家几乎冷笑出声。
这府里消失一个人,如同死了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丫鬟走上前,一把按住阿襄的后脑,把她死死压在地上。“玩火自焚,要怪就怪你自己往刀尖上闯。”
还敢编造身份进魏宅,真是自不量力。
脸被压在地上火辣辣的疼,阿襄余光看到了地上散落的《探元心法》。
那一刻,她心中闪过微念。
“魏瞻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他不敢让你们知道,每天都偷偷让我给他念心法疗伤。”阿襄语气飞速地说出了这句话。
管家忽然开口:“等等。”
丫鬟按着她的手不由一顿。
阿襄艰难地咽下喉间涩意:“他本就已经对你们起疑,如果天亮之后我不出现,他只会更加防范……”
管家居高临下盯着阿襄,终于道:“先放了她。”
丫鬟似乎有些不悦:“总管,这丫头的话不值得取信。”
可是接下来管家的厉眼还是让丫鬟乖乖松了手。
脸部的压迫消失,阿襄口中吐出了一大口气,知道自己押对了宝。
“你说魏瞻内伤很严重,”阿襄再次被从地上提了起来,撞入管家幽沉的一双眸子里。管家意味深长,“有多重?”
阿襄镇定自若:“我见他半夜咳过血。”那自然是非常重。
顿时,面前三张脸出现微妙的变化。
他们都知道魏瞻受了伤,但是,白日里魏瞻都显得十分如常,让他们始终摸不准魏瞻到底伤到什么程度。摸不准,自然就有忌惮。
可是现在阿襄亲口说出魏瞻伤重难愈。
管家再次眯了眯眼,盯着阿襄:“你说他已经对我们起疑,他对什么起疑?”
管家的嗓音,蓦地就从粗犷的中年男人,变成了尖细阴柔,阿襄浑身都被这把嗓子浇凉了。
这是什么?人还能变声?
她瞳孔骤缩。
“说啊,他已经对什么起疑了?”那把阴柔冰冷的嗓子再次喷在了阿襄的脸上。“或者说,对谁起疑?”
阿襄知道生死攸关的时候到了,一旦回答错,等待她的真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魏瞻说,你们佣人人数少的太多了,”阿襄强制镇定,“再加上他现在没法看见你们,所以他怀疑……你们这些人中有新混进来的叛徒。”
这个答案出乎管家意料,他眸内似乎闪动了几下。旁边小厮和丫鬟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异样。
“但他不确定你们中谁是叛徒,所以,他才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边暗中让我给他念心法,想要先治好内伤、恢复功力。”
阿襄这番话等于在告诉他们,魏瞻对他们怀疑了,但又没全部怀疑。
管家的脸色一时间变幻万千。
这些消息他们被拦在魏瞻的院外,无从得知,但阿襄却可以轻而易举的知道。
一时间,管家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阴压的视线锁在阿襄脸上。
“看来,你还真挺得魏瞻的信任。”
魏瞻不信任他们这些“宅中”的人,反倒信任阿襄。因为阿襄是利益不想干的“外人”。
“还有噬心蛊吗?”管家阴柔的嗓音问蛊师。
阿襄瞬间有不好的预感。
一直沉默的蛊师走上前,再张开手之时,已经多了一只丑陋扭曲的虫子。
见到这虫子,阿襄眼底一阵冻结。
“要么吃了这噬心蛊,当我的傀儡。”蛊师冷笑着靠近,威胁阿襄,“要么现在就和脆桃一样永远消失。”
蛊虫被递到阿襄的唇边,阿襄一阵子强烈的反胃。
蛊师已经卸开了她的下巴,蛊虫宛如一只飞箭钻入,一瞬间就消失在了阿襄的喉咙间。
阿襄能感觉到一瞬间浑身血液冰冷僵硬的感觉。
但除此之外,她一言未发,甚至一点都没有反抗,仿佛认命了一样。
她知道,如果不吃,她今天走不掉。
管家见阿襄彻底不再挣扎,终于满意极了,他拍了拍阿襄的脸颊:“算是个识时务的丫头。”
阿襄整个人垂着眼眸,一言不发,没人注意到她眼角掩盖下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