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挂了电话，听见父亲在那头说红绳还在柜子里。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抬头看眼前这片工地。
塔吊高耸，钢筋堆成小山，远处有电焊的火花一闪一闪。他迈步往项目部走，脚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
刚走到门口，一道黑影横着冲出来，手里举着一根钢筋。
“你不能进去。”林国强站在他面前，满脸是汗，工装沾满水泥灰。
林骁愣住。“爸？”
“我刚才接到电话，说你要查工地记录。”林国强喘着气，“那些东西不能碰。陈渊不是普通人，他是上面派来的顾问。”
“所以我才要查。”林骁往前一步，“他在拿人做实验，妈就是第一个受害者。你现在在这干活，也是他的目标。”
“我不许你去当警察！”林国强突然吼了一声，声音震得旁边铁皮房都在抖。
林骁没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写小说赚钱？”林国强眼眶发红，“你每月底给我的卡里打三千块，说是学校补助。可班主任告诉我，根本没有这种政策！”
林骁沉默。
“你还瞒着我进了省公安厅当顾问？”林国强声音发颤，“那天晚上我路过警局，看见你和穿制服的人一起走出来。我问你，你说只是去参观。”
“我不想让你担心。”
“担心？”林国强冷笑，“你是觉得我没用是不是？供不起你读书，治不好你妈，只能在这里搬砖！所以你自己去拼命，对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国强举起钢筋指着项目部，“你要去查资料，就会得罪人。他们一句话就能让我失业，让护士停掉，让房租交不上！你以为我在乎这份活吗？我是为了你妈能多活一天！”
林骁盯着他。“那你知不知道，妈在病床上写的数字是什么？那是黄金分割率。她在提醒我们，有人在用数学控制一切。包括她怎么变成植物人，包括我现在为什么会收到威胁短信。”
“我不懂这些！”林国强一把抓住他肩膀，“我只道你要是出事，这个家就完了！”
林骁甩开他的手，猛地拉开卫衣拉链，扯开t恤领口，露出右手腕上的护腕。
“你看清楚！”他把护腕摘下来扔在地上，“这是我写稿子写出来的茧。每天写到凌晨两点，就为了多赚点钱给你买药。我打球受伤也不去医院，因为挂号费要两百。我妈插着管子等救命的时候，你在工地上扛钢筋，我在电脑前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推理小说！”
林国强低头看着那个护腕，手指微微发抖。
“我不是不想让你辛苦。”林骁声音低下去，“我是怕来不及。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等到下一个人受害，可能就是你。”
风吹过空地，卷起几张废纸。
林国强弯腰捡起护腕，掌心磨出的老茧蹭过布料内侧。那里缝着一行小字：**林骁加油**。
是他去年偷偷缝的。
他没说话，转身就往项目部走。
林骁跟上去。“爸——”
“登记表在档案室第三排。”林国强头也不回，“但你只有十分钟。九点整监理要来巡查。”
林骁推门进去，屋里堆满图纸和文件盒。他直接奔向标着“外来人员出入记录”的柜子。
翻到三月十二日那天，果然有一条备注：AI伦理研究所·陈渊·车辆通行证（长期）。
他还看到一份签收单，写着“智能监控设备安装协议”，落款日期是母亲被转院前一天。
指纹扫描区有个暗红色印记。
像血。
他掏出手机拍照，正准备继续翻，外面传来脚步声。
“快走。”林国强在门口招手，“监理来了。”
林骁抓起几份文件塞进背包，跟着往外跑。
刚拐过建材堆，头顶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
“小心！”林国强猛地把他推开。
一根松脱的钢缆从塔吊上垂下来，晃在半空，离林骁刚才站的位置不到三十公分。
林骁抬头看，发现塔吊操作室没人，但主钩还在轻微摆动。
“这不可能。”林国强脸色变了，“这时候没人上班，谁在动机器？”
林骁盯着钢缆末端。那里挂着一块小铁牌，刻着编号：tq-07。
和他背包里那张黑卡背面的“变量编号07”一模一样。
“他在测试我。”林骁咬牙，“他知道我会来。”
“别管这些了。”林国强拉他往出口走，“今天的事已经够多了。”
“不行。”林骁甩开手，“他故意让吊机晃，就是要吓退我。但我更得查下去。”
“你疯了吗？刚才差点砸到你！”
“那你呢？”林骁指着他的安全绳，“你每天爬那么高，绳子都没定期检查。接头处都生锈了，你知道吗？”
林国强一怔。
“你以为我只是个学生？”林骁逼近一步，“我破过金库消失案，识破过AI炸弹骗局，连法医都说不过我。我不是靠运气活着的。我是靠脑子。”
“可你才十八岁！”
“可我已经见过太多人死于沉默。”林骁声音沉下来，“妈不说话，结果躺了十年。你不说话，结果被人当棋子。现在我有能力说话了，你却要我闭嘴？”
林国强后退半步，背靠水泥管。
“我不是拦你。”他声音哑了，“我是怕你太像我。拼死拼活，最后什么都保不住。”
“那就别让我重蹈覆辙。”林骁直视他，“让我用自己的方式 fight back。”
林国强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 fight back。”林骁重复，“英文，反击的意思。程小满教的，说现在网上都这么用。”
林国强瞪着他，忽然笑了下。“你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
“破案要用新思维。”林骁也笑了，“就像篮球，老打法早就过时了。”
父子俩站在风里，一时都没说话。
远处塔吊慢慢停下，钢缆静止。
林国强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又塞回去。“戒了三年了。”
“挺好。”林骁拍拍他肩膀，“以后还得给我妈做饭呢。”
“你背包里那些材料，会被发现吗？”
“不会。”林骁指了指头顶，“监控早就被人动过手脚。但我拍了照，足够交给周队。”
“周默……就是那个警察？”
“嗯。”
林国强点点头。“他要是敢让你冒险，我也不会答应。”
“他不敢。”林骁咧嘴，“我可是他唯一的少年顾问。”
林国强哼了一声，转身往宿舍区走。“先回家。你妈今天状态不好，一直抓手腕。”
林骁跟上。“红绳还在吗？”
“在。她说那是护身符。”
林骁没再说话。
他知道，那不是护身符。
那是证据。
母亲清醒时织的最后一根线，缠着十年前的记忆碎片。
他摸了摸背包里的文件，加快脚步。
风把工地板房顶的塑料布吹得哗啦响。
塔吊阴影斜斜压在地上，像一把未收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