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三界各生风。
火殿的夜比白日更亮。
那不是太阳——火族没有太阳。那是赤脉谷深处循环上升的液火息光,像从地心推上来的脉搏,让整座族城在夜里也保持温度。
赤璃站在殿门外,看着里屋的方向,眉头紧得能夹断一根火针。
她其实早察觉到烬夭的异常。
烬夭影火太薄、气息太乱。
不像火族,也不像任何半神。
不像“正常存在”。
但她最介意的不是这个。
是——岩姒抱别人时,会变得很温柔。
那种神色,她只见岩瑶后看过岩炎时出现过。
赤璃的手不自觉握紧。
火纹在指节上跳了一下。
“殿下如今长大了,心也软了。”
岩槿从阴影里走出来,声音轻轻的。
赤璃横了他一眼:“你又偷听。”
“不是偷听,是关心。”岩槿摇着扇子,“那孩子……她太依赖姒殿下了。”
赤璃冷笑:“依赖?她能依赖个什么?就那点影火,被水息一扫就要散。”
岩槿看了赤璃一眼,第一次收敛玩笑:“所以我担心的不是她,是你。”
“我?”
“你总是把光抓得太紧。”
岩槿淡淡道,“抓得太紧,手会被灼伤的。”
赤璃睫毛颤了颤,像被看穿。
但她没说话。
因为她知道——
这话不是嘲讽,是提醒。
?
另一方面,炎宿没有回房间。
他站在族城高处,看着远方刚刚沉下去的水息余波。
他想起白日那句轻得像风一样的话:
【——这里,有影?】
炎宿低声自语:“影……哪来的影?”
火族不容影。
影火一旦出现,族中长老第一时间便会察觉。
但今天,只有水息者察觉了。
炎宿睫毛垂下一瞬。
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却又不敢全信。
他突然心里一跳:
“……难道……影不是新生,是旧失?”
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下。
旧失的影?
那要么是天罚遗留物,要么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
夜风掠过他手边的火卷,火卷边角轻微卷动。
他慢慢合上卷轴,眼神暗下去。
“明日,需查查熔脉记录。”
炎宿第一次,开始主动查烬夭的来历。
?
与此同时,岩姒殿室内。
烬夭蜷在岩姒身边睡着。
她睡得很轻很轻,像一捧刚融化的影雪,只要风大一点就会散。
岩姒替她把披风往上拉了拉。
烬夭眉头松下去的瞬间,岩姒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奇异的情绪:
不是姐姐对妹妹那种,也不是长辈对孩子那种。
是一种……“我必须护住她”的本能。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岩姒轻声问:“夭,今天很怕吗?”
烬夭闭着眼,喉间轻轻“嗯”了一下。
隔着薄薄的影火,岩姒感到她的颤意。
她突然心疼得厉害。
“夭,你放心,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烬夭没有醒,但眼角却湿了一点。
影火很难哭,但这点湿意,却是真的。
?
火族夜深,水族队伍已走出火境。
冰蓝的光路延伸在夜里,如一条静默的大河。
霁寒走在队伍中央,手扶着水镜。
那镜面的光突然轻颤了一下。
霁寒停步。
“殿下?”
随侍的泽珩轻声问。
霁寒微微抬眼,望向远处已经看不见的大火山方向。
他的声音冷,却藏着一种极轻的困惑:
“……那里有不该存在的波动。”
泽珩一惊:“是天罚之影?”
霁寒摇头:“不是天罚……比天罚还旧。”
那句话落下时,水息无声涌动。
他沉声道:
“——那里,有旧影在呼吸。”
泽珩沉默,想问,却被霁寒抬手制止。
霁寒眼神落在水镜微颤的光纹上。
那光纹上隐约映出一个火族少女的背影。
明亮、轻盈、带着某种天真。
霁寒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
“……火神族,不该有影。”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依旧很平静。
可下一句,却连他自己都愣了一瞬:
“但那影……却似乎在依附光。”
他收好水镜,声音轻轻地落下:
“让它先沉着吧。
水,不主动破暗。”
水仙的克制,从这一刻正式写进命运。
夜光散落,队伍前行。
霁寒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