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殿的典仪仍在回响,礼火未散,岩姒却像听不到似的。
她从殿心退出,沿着殿后的长廊一路走去,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安静的急切。
火殿太亮,亮得刺眼。
外界的火息压得人心口发紧,可岩姒却突然想逃开那些光。
——她的心一直在想着那道影。
那影在礼火最盛的时候突然消失,像一滴被火焰逼退的小墨。
她站在典仪中央,却一直觉得脚下空着一块。
岩姒停在殿后的静室门前,推门而入时,火息轻轻扑散。
屋里安静。
只有一团黑色的小影缩在内室角落,像被世界遗忘的小兽。
烬夭抱着膝,影息被压得紧紧的,像用尽全力在让自己“缩小一点”。
火殿的光太多、太亮、太热、太陌生。
那里每一寸秩序、每一道火纹,都像是在提醒她:“你不是这里的。”
她不知道岩姒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等。
她只凭着岩姒身上带回来的气息摸索,一寸寸寻来这间静室。
这里的火息柔和,不刺人,更像岩姒本身的气味。
于是她坐下来。
不跑,也不动,就这样缩在这儿。
像影唯一能安顿的地方。
——直到岩姒走进来。
那一瞬,烬夭抬起头,
她的影纹在眼角轻轻颤了一下。
“姒……”
她低声叫,声音又轻又哑,像怕惊动什么、又怕被忽略。
岩姒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来。
近距离看,她才发现烬夭的影息乱得厉害,
像被火殿的光逼到极致后又强行压住。
“你怎么跑了?”
她问得轻,不带责备。
烬夭摇摇头,眼神有些慌。
她想解释,可她不知道该怎么把“害怕”“不配”“被光刺到”“找不到你”这些混乱的感觉用词说出来。
最后只挤出一句:
“那里……太亮了。”
岩姒怔了一下。
她懂。
火殿的光不是温柔的火焰,而是属于强者、属于族群的光。
它带着仪式的重量、责任的重量、历史的重量。
对烬夭来说,这些太沉了。
岩姒抬手,将烬夭额前的乱发轻轻理到耳后: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
烬夭愣住。
“等……你?”
“嗯。”岩姒点头,“等我回来。”
烬夭的影息动了一下,
像黑暗里开出一朵小小的火。
她从未被谁要过、也未被谁允许留下。
在混沌里,她一直是在“逃”、在“躲”、在“被赶”。
第一次有人让她——
等。
她点点头,小小的动作,却像用尽了勇气。
岩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一瞬间,烬夭的影息突然稳了。
——光碰到影的那一点,是暖的。
烬夭的声音很轻:
“姒……我找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你的气息。”
岩姒心口像被烫一下。
她想抱她,却忍住了,只是问:
“饿了吗?紧张吗?怕吗?”
烬夭抿了抿唇。
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岩姒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枚小火莲。
那是她从火殿大典带出来的一点余焰(火族仪火残息,用以安定心息)。
她把火莲放在烬夭掌心,火光一点点铺开,却不伤人。
烬夭被光包住指尖的一瞬,微微缩了一下——但下一瞬,她就放松了。
那光不是殿中刺眼的火。
是岩姒的火。
烬夭怯怯地抬头看她。
岩姒轻声说:
“这是给你的。在我这里,你不必害怕。”
烬夭的影息缓慢展开,像一只终于肯伸出爪子的幼兽。
她轻轻靠过去,声音小得像一点灰: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岩姒点头。
“这是我住的地方。你来,就在这里。”
烬夭不说话了,只静静靠着。
像影在光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外界的礼火声渐渐散去,殿中掌声、赞辞、光焰都在远处回荡。
而静室内,只有两个人——
一光一影,安静地坐在一起。
世界很大,火殿很亮。
可烬夭第一次觉得:
有一个地方,是她能待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