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小说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靠山屯的茅草屋里,土炕烧得温热,却驱不散王青城心底那层厚重的寒冰。他斜倚着炕头,右臂被粗糙的木板和破布条固定着,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起左臂碎裂骨头深处钻心的钝痛。胸腔里像是塞满了冰碴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闷的撕裂感。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空虚和冰冷——体内那股支撑了他十几年、灼热又带着刺痛的力量彻底消失了。心口处,桃木扣化为的焦黑灰烬早已被清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破洞,寒风似乎能直接灌进去,冻僵五脏六腑。

窗外,风雪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铅灰。屯子里劫后余生的气氛里掺杂着挥之不去的恐惧,幸存的狗偶尔低吠几声,声音在空旷的雪野里显得格外凄惶。老鹰嘴方向的阴煞秽气确实被暂时压了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那裂开的血碑,那深埋地底的“地殃”,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

姥爷李茂源躺在炕梢另一床破棉被下,呼吸微弱得像游丝,但好歹是平稳的。屯里略懂草药的刘老蔫看过,说是那口堵在心窍的淤痰,竟在秽气冲击和后续的剧变中,不知怎地消散了大半。这被村民们视为神迹,是王青城带来的福报。

“后生…”村长赵老栓蹲在炕沿边,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敬畏和小心翼翼的探询,烟袋锅子灭了也忘了点,“老鹰嘴那…那碑…真…真镇住了?那动静…可吓死个人了…”

王青城闭着眼,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再次按向心口那个空洞的位置。指尖传来的只有冰冷粗硬的棉絮触感。灰仙本源耗尽,保命符化为飞灰,前路…他不敢去想背着这样垂危的姥爷,如何穿越风雪连天、危机四伏的老林子。老瘸头的临终遗言“往北…老林子…找…”此刻显得如此渺茫而绝望。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几声低呼,紧接着,一个高大魁梧、裹着厚重羊皮袄、眉毛胡子上都结满冰霜的身影,像一头撞破风雪的公牛,猛地掀开厚厚的草帘子冲了进来!来人正是王青城的父亲,王铁山!他身后跟着踉踉跄跄、满面泪痕的青城娘。

“青城!我的儿啊!”青城娘一眼看到炕上脸色惨白、裹着伤臂、气息奄奄的儿子,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扑到炕边,颤抖的手想去摸儿子的脸,却又不敢落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王铁山双目赤红,布满血丝,他先是一眼扫过炕梢昏迷不醒的老丈人李茂源,眼神复杂,随即那沉重的、带着铁锈和汗味的大手便重重按在了王青城没受伤的右肩上。力道很大,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确认和属于父亲的粗粝关怀。

“爹…”王青城勉强睁开眼,喉咙干涩嘶哑。

“兔崽子!能耐了你!敢往那鬼地方闯!”王铁山的声音粗嘎,带着后怕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靠山屯的人…都说你…说你…”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村民口中那“神迹”般的景象,最终只是重重地、反复地拍着儿子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儿子身上的死气。

王铁山夫妇的到来,像是往这间劫后余生的茅屋里投入了一块巨石。王铁山将儿子如何被灰仙托梦指引,如何在老鹰嘴以血封碑、镇压秽源,以及灰仙箴言中关于王家血脉、关于本源耗尽、前路凶险的预言,原原本本、带着对仙家绝对的敬畏,复述给了在场的村长和几位老人听。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柴火在灶膛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青城娘压抑的啜泣。村长赵老栓和几位老人听得脸色煞白,看向王青城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感激和敬畏,而是带上了一种看“非人”存在的、深深的恐惧与疏离。原来那血光冲天的镇压,背后竟有如此惊心动魄的仙家渊源和血脉宿命!

“灰仙老祖宗显灵…亲口说的?”赵老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烟袋杆子差点掉地上,“非…非青城不可解?还…还耗尽了仙根?这…这…”

“祖宗传下的保家仙…竟是真的…”另一个老人喃喃自语,眼神发直。

王铁山沉重地点点头,看向儿子,眼中是沉痛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茫然:“老祖宗的话,就是铁律!青城…他命里注定要走这条路!这堂口…必须得立!只有立了堂口,请下老仙坐镇,他…他才能活下去!才能护着他姥爷找到老林子里的生路!这也是灰仙老祖宗指的路!”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然而,“立堂口”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青城娘心里炸开了锅!

“不!不行!绝对不行!”青城娘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抗拒和恐惧,“当家的!你疯了?!那是啥?那是出马!是顶香看事儿!是要和那些…那些东西打交道的!是要折寿的!是要遭大罪的!青城他才多大?他身子骨本来就…现在又伤成这样!耗尽仙根?那不就是个废人了!还要去招惹那些?你是想把他彻底推进火坑啊!”她扑到王铁山身前,死死抓住丈夫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皮袄里,“咱就带青城回家!回家养伤!离这鬼地方远远的!什么老林子,什么堂口,咱都不要了!我就剩这一个儿了啊!”她的哭喊声嘶力竭,充满了母亲最本能的保护欲和对未知“邪祟”行当的根深蒂固的恐惧。

“你懂个屁!”王铁山猛地甩开妻子的手,额头青筋暴起,低吼道,声音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老祖宗显灵!亲口降下法旨!这是他能选的吗?这是他的命!不立堂口,他体内那点护心脉的本源没了,拿什么扛?拿什么进老林子?靠山屯这血碑能镇多久?秽源再出来,第一个找的就是他!到时候不光他死,他姥爷死,靠山屯还得再遭一遍!咱家…咱家也得跟着倒血霉!你想害死全家吗?!”他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

“那…那也不能让儿子去当‘二神’(萨满助手)!去当‘弟马’(出马弟子)!那是下九流!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以后还怎么娶媳妇?怎么活人?”青城娘被丈夫的怒吼震住,但依旧不甘心,眼泪汹涌,声音带着绝望的控诉。

“命都没了!还管什么下九流上九流!戳脊梁骨总比被鬼掐死强!”王铁山寸步不让,胸膛剧烈起伏。

夫妻俩的争吵如同风暴,在狭小的茅屋里席卷。王青城躺在炕上,闭着眼,只觉得那一声声的“废人”、“折寿”、“火坑”、“下九流”如同冰冷的锥子,一下下扎进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前路已是绝境,父母的争执更添绝望。体内那空空荡荡的冰冷感,左臂的剧痛,姥爷微弱的气息…一切都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他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才能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不让自己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门口响起:

“都给我闭嘴!”

草帘子再次被掀开,寒风卷着雪沫灌入。门口,站着两位老人。左边是王青城的爷爷王老倔,身材干瘦却腰板笔直,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如同刀劈斧凿,眼神锐利如鹰。右边是姥姥李张氏,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慈祥却透着一股子韧劲,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串磨得油亮的紫檀佛珠。

两位老人显然刚到,身上还带着一路奔波的寒气,脸色冻得发青,但他们的眼神,却像定海神针般瞬间稳住了屋内混乱的风暴。

王老倔的目光如电,先扫过炕上气息奄奄的孙子,眼中痛色一闪而逝,随即落在争吵的儿子儿媳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吵吵什么?天塌了还是地陷了?青城还躺着呢!你们这是要把他吵死吗?”

“爹!娘!”王铁山和青城娘同时叫道,语气各异。

王老倔没理会儿子,径直走到炕边,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搭在王青城完好的右腕上,探了探脉息,眉头紧锁。姥姥则快步走到炕梢,俯身仔细查看李茂源的情况,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老人冰凉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随即又看向女儿青城娘,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

“事情,铁山在信里(托人指的口信)大概说了。”王老倔直起身,目光如炬,看向屋内众人,最终定格在村长赵老栓身上,“赵老哥,靠山屯遭的劫,青城做的事,我们老王家,承情了!”他抱了抱拳,动作干脆利落。

赵老栓连忙摆手,连说不敢当。

“现在,不是承情不承情的时候。”王老倔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沙场老将般的决断,“灰仙老祖宗法旨已降,血碑镇煞,青城耗尽了护体的仙根。眼下,他和他姥爷,都只剩半口气吊着!前有风雪老林子,后有未绝的秽源盯着!唯一的生路,就在老祖宗指的那条道上——立堂口,请仙家!”

他目光如刀,猛地刺向还想开口的青城娘:“秀芝(青城娘的名字)!我知道你怕什么!怕儿子走了邪路?怕丢人?怕他受苦?可你睁开眼看看!”他指向王青城,“他现在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不立堂口,请不来仙家护持,他熬得过今晚吗?熬得过进老林子的路吗?你告诉我!”

青城娘被父亲严厉的目光逼视,嘴唇哆嗦着,看着儿子惨白的脸,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只是捂着嘴,泪水涟涟。

王老倔又看向儿子王铁山:“铁山!老祖宗的话,就是咱老王家的天!青城的路,再难,再险,咱全家都得给他蹚平了!砸锅卖铁,豁出老命,也得把堂口立起来!这是他的命,也是咱王家的运!”

“爹!我懂!”王铁山挺直了腰板,重重点头。

“亲家母,”姥姥李张氏这时也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她走到女儿身边,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心疼青城。可这孩子,命格特殊,生来就带着仙缘。这次大劫,是祸,也是福。灰仙老祖宗耗尽本源护他十几年,如今又显圣指路,这是天大的机缘!立堂口,不是让他去跳火坑,是给他一条活路,给茂源(姥爷名字)一条活路!也是给靠山屯,积一份阴德!你想想,要不是青城,靠山屯现在…还能有活人吗?”

姥姥的话,如同温润的泉水,一点点消融着青城娘心中的坚冰和恐惧。她看着母亲慈祥却无比坚定的眼神,又看看炕上生死一线的儿子和父亲,最终,那激烈的抗拒化作了无声的悲泣,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家庭内部的激烈冲突,在两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以不容置疑的决断和血脉亲情的感召下,暂时平息。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立堂口!

然而,立堂口绝非易事。首要的难关,便是找到一位道行高深、德行厚重、能主持“开马绊、拜七星”大礼的“安堂师父”。老瘸头临终前,只断断续续留下一个模糊的名字和地点——“五爷…镇西…乱葬岗子边上…”

线索渺茫如雪原上的针。

时间不等人!王青城的伤势需要稳定,姥爷更是随时可能油尽灯枯。靠山屯的村民们,在得知是王青城以命相搏才救了全屯后,感激与敬畏交织。在村长赵老栓的动员下,几个胆大心细、熟悉周边地形的后生被组织起来,分头打探“镇西乱葬岗五爷”的消息。

风雪稍歇,天色依旧阴沉。王青城在姥姥的精心照料下,勉强喝下些掺了参须的米汤,精神稍振。他倚在炕头,听着外面传来的零星消息:

“镇西乱葬岗?那地方邪性得很!平时送葬都绕着走,哪有人住?”

“五爷?没听说过啊…守义庄的老刘头倒是认识,去年冬天就没了…”

“镇子西头倒是有个看坟的孤老头子,姓吴,脾气怪得很,见人就骂,是不是他?”

“不像…听说那吴老头前阵子摔断了腿,被亲戚接走了…”

一次次希望燃起,又一次次被风雪浇灭。王青城的心,随着每一次失望的消息而不断下沉。体内那空荡荡的冰冷感时刻提醒着他,没有仙家护持,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姥爷那微弱的呼吸,更像是悬在他头顶的催命符。

第三天傍晚,风雪又大了起来。出去打探消息的后生们带着一身寒气回来,脸上都带着沮丧和疲惫。最后回来的狗剩,一个机灵的小伙子,搓着冻僵的手,喘着粗气说:“青城哥,赵爷爷,我们几个把镇西那片坟圈子都快翻遍了,挨个坟头都瞅了,连守墓人歇脚的小破屋都找着了,里面就剩半截冻硬的窝窝头,鬼影子都没一个!那个‘五爷’…怕不是…老瘸爷记错了地方?”

一股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雪水,瞬间淹没了王青城。连最后的线索都断了?难道真是天要绝他们祖孙?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和窗外呜咽的风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直沉默地坐在炕梢、守着李茂源的姥姥李张氏,忽然抬起了头。她浑浊的老眼似乎透过厚厚的土墙,望向风雪弥漫的西方,手中捻动的佛珠停顿了一下。

“镇西…乱葬岗子边上…”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老姐姐(指老瘸头)走前…神智不清…她说‘边上’…会不会不是紧挨着…是…‘旁边’?”

“旁边?”狗剩一愣,“旁边…乱葬岗旁边…那不是老鹰嘴后山那片野林子吗?更没人烟了啊!”

“野林子…林子深处…”姥姥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早年间…好像听谁提过一嘴…说那林子最深处,靠着断崖的地方…有个守山人…脾气古怪…一辈子没出过山…姓…好像姓武?还是吴?记不清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武?五?口音相近,极有可能!

这几乎是无望中的一丝微光!尽管渺茫,却足以重新点燃希望!

“我去!”王青城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牵动左臂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胡闹!你给我躺下!”王老倔厉声喝道,一把按住孙子,“就你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进那野林子?找死吗?”

“爷爷!我等不起!姥爷更等不起!”王青城声音嘶哑,眼神却异常执拗,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老瘸爷拼死给我指的路,灰仙老祖宗用命给我换的机会…我不能…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他看向姥姥,“姥姥,您说的那个地方…大概在林子什么方位?”

姥姥看着外孙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叹了口气:“具体…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从乱葬岗北边那条进山采药的老路往里走,过了三道沟,看到一片长得特别密的‘鬼见愁’(一种带刺的灌木),再往西拐…断崖下面好像有个背风的小洼地…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那守山人还在不在…真说不准。”

“三道沟…鬼见愁…背风洼地…”王青城死死记下这几个关键词。

“那也得有人去!”王铁山站了出来,眼神坚定,“爹,娘,你们留下照顾青城和姥爷。我脚程快,我去找!带上狗剩他们!”

“不行!”王青城却异常坚决地摇头,“爹,那‘五爷’…老瘸爷既然点名叫我去,必有缘故。别人去…怕是连人都见不到。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死不了!包扎紧点,我能撑住!”他看向爷爷王老倔,眼神带着恳求,“爷爷,让我去吧!这是…我的劫,只能我自己闯!”

王老倔看着孙子苍白却倔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决绝和沉重,沉默了。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风雪拍打窗棂的声音。

良久,王老倔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他转身,从自己带来的破旧褡裢里,摸索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片颜色深褐、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干硬肉片。

“拿着。”他将油纸包塞到王青城手里,声音低沉,“老山参的参籽喂大的林蛙,晒的干。顶饿,也吊气。”他又看向儿子,“铁山,你陪他去。护着他,但…路,让他自己走。”

“爹!”王铁山急了。

“听我的!”王老倔不容置疑,“仙缘之路,旁人只能扶一把,不能代行!青城…去吧!”最后两个字,带着无尽的沉重和托付。

***

寒风如刀,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王青城裹紧了身上所有能裹的破棉絮和兽皮,左臂被王铁山用厚布和木板重新固定、捆扎得结结实实吊在胸前,右臂拄着一根临时削的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父亲身后,艰难地跋涉在通往老林子的雪路上。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左臂的伤处传来阵阵钻心的钝痛,胸口闷得像压着大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隐隐作痛。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虚弱感,身体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暖意,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在强行驱动这具残破的躯壳。风雪灌进脖领,冷得他牙齿打颤。

王铁山背着沉重的包袱,里面是干粮、火石、一点盐巴和给那位可能存在的“五爷”准备的粗劣礼物——一块腊肉,一包粗盐。他不时回头搀扶儿子一把,看着儿子惨白的脸和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心如刀绞,却只能咬牙忍着。

“爹…我…能行。”王青城喘着粗气,推开父亲又一次伸过来的手,眼神执拗地盯着前方被厚厚积雪覆盖、几乎看不出痕迹的所谓“采药老路”。

乱葬岗那森然的石碑和荒冢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死寂。他们绕过这片不祥之地,按照姥姥模糊的记忆,一头扎进了北面更加幽深、更加原始的野林子。

林子里的雪更深,没过了膝盖。参天的古木枝桠交错,遮蔽了本就阴沉的天光,林间光线昏暗,如同提前进入了黄昏。枯枝败叶被积雪覆盖,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发出“咯吱咯吱”令人心慌的声响。寒风在林间穿梭,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偶尔有受惊的鸟雀扑棱棱飞起,或者不知名的野物在远处雪地里窜过,留下浅浅的痕迹。

第一道沟,是条早已干涸的溪涧,覆满了雪,勉强爬了过去。

第二道沟更深,是山洪冲刷出的深壑,两侧陡峭湿滑。王铁山先下去,再用绳索把王青城小心翼翼地放下去。下到沟底,王青城已是眼前发黑,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下,渗出暗红的血迹,染红了包扎的布条。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冷汗浸透了里衣。

“青城!撑住!”王铁山焦急地给他喂了几口雪水,又掰下一小块苦涩的林蛙干塞进他嘴里。

那干硬的肉片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药味,难以下咽,但嚼碎咽下后,一股微弱却异常灼热的暖流,竟真的从胃里升腾而起,丝丝缕缕地蔓延向冰冷的四肢百骸,虽然无法驱散虚弱,却像给即将熄灭的油灯添了一滴油,让他暂时稳住了心神。

“走…”王青城抹去嘴角的血沫和血水,眼神重新聚焦。

第三道沟,更像是山体巨大的裂痕,沟底积着不知多深的陈年落叶和积雪,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随时会陷进去。父子俩互相搀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越过去。当王青城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爬上沟沿时,他几乎脱力,趴在冰冷的雪地里,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鬼见愁…鬼见愁在哪儿?”他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问。

王铁山举目四望。风雪更大了,林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参天的古木,枯死的灌木丛,挂满冰凌的藤蔓…哪里有什么特别密的“鬼见愁”?

“姥姥说…过了三道沟…就能看见…”王青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记错了?或者那守山人早已不在?

就在绝望再次攫住父子俩时,一阵怪异的狂风猛地从西面卷来!这风带着刺骨的阴寒,旋转着,卷起地面的积雪,形成一道迷蒙的雪雾屏障!

雪雾中,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矮小的、佝偻的身影在晃动!它们动作迅捷诡异,在树干间跳跃穿梭,发出“唧唧吱吱”的、如同窃笑般的尖锐声响!一股浓烈的、骚臭中带着诡异甜香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黄皮子!”王铁山脸色剧变,一把将儿子护在身后,抄起了背上的柴刀,厉声喝道,“哪路仙家?俺们父子是来寻人的,无意冒犯!还请行个方便!”

回答他的,是更加密集的“吱吱”尖笑!雪雾中,那些矮小的影子晃动得更快了,仿佛在跳着某种邪异的舞蹈。一股无形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迷幻气息,如同粘稠的蛛网,悄然笼罩过来!

王青城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父亲高大的身影似乎变成了两个,周围的树木也在怪异地扭动。那些“唧唧吱吱”的笑声仿佛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带着无尽的嘲弄和诱惑:

“回去吧…前面是死路…”

“嘻嘻…废人一个…还想找五爷?”

“冻死…饿死…给俺们当点心…”

“你姥爷…早死了…就在你背上…嘻嘻…”

幻觉!是黄皮子迷人!

王青城猛地咬破舌尖!剧痛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瞬间驱散了一丝迷雾!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心中又惊又怒。这些黄皮子显然不是善类,是想迷了他们的心智,困死在这风雪林子里!

体内空空荡荡,没有丝毫可以调动的力量。净天之眼?根本无力开启!他只能凭借意志硬抗!

“爹!闭气!别听!别信!”王青城嘶声喊道,声音在风声中显得微弱。

王铁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狠狠一咬自己的胳膊,用疼痛刺激清醒,挥舞着柴刀怒吼:“滚开!再敢作祟!老子劈了你们的窝!”他试图用气势和血气驱赶这些邪祟。

然而,那迷幻的气息和尖笑却更加汹涌,雪雾几乎将两人彻底包围!王铁山挥舞柴刀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眼神也有些涣散。王青城更是摇摇欲坠,冰冷的虚弱感和迷幻的侵蚀如同两股巨力撕扯着他的意识。

就在父子俩即将被彻底拖入幻境深渊的刹那——

王青城胸中那股被逼到极致的、玉石俱焚的狠戾之气,再次轰然爆发!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呼唤!

他猛地仰起头,对着风雪弥漫、鬼影幢幢的林子深处,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到破音、却带着某种穿透灵魂力量的呐喊:

“五——爷——!!!”

“老瘸爷…让我来的——!!!”

“王家…王青城…求见——!!!”

这呐喊,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带着无尽的绝望、不甘和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对那渺茫生机的疯狂祈求!声音穿透呼啸的风雪,穿透“唧唧吱吱”的尖笑,远远地荡了开去!

奇迹,发生了!

那诡异的、带着迷幻气息的雪雾,在王青城这声呐喊响起的瞬间,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

雪雾中那些跳跃穿梭的矮小身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瞬间凝固!尖锐的“唧唧”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万年寒冰般冰冷、肃杀、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从林子最深处碾压而来!

所过之处,弥漫的雪雾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瞬间消散无踪!那些凝固的黄皮子虚影,发出一声惊恐欲绝的、短促的“吱”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拍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刺骨的阴寒和迷幻气息一扫而空!林子里只剩下纯粹的风雪呜咽声。

王铁山猛地一个激灵,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刚…刚才…”

王青城则死死盯着林子深处,刚才那股冰冷威严的意念传来的方向,心脏狂跳!找到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右前方不远处,一片被狂风吹得伏倒的枯黄灌木丛后面,赫然隐藏着一大片密密麻麻、交织缠绕、长满了寸许长锋利尖刺的荆棘丛!那荆棘的颜色暗红发黑,即使在风雪中也透着一股狰狞的凶戾之气!

鬼见愁!

原来在这里!被刚才的雪雾幻象遮蔽了!

“爹!那边!鬼见愁!”王青城激动地指向那片狰狞的荆棘丛。

父子俩精神大振,也顾不上刚才的诡异遭遇,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荆棘丛的方向艰难跋涉。绕过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鬼见愁”,按照姥姥所说的“往西拐”,地势开始向下倾斜。

风雪似乎被两侧陡峭的山崖阻挡了一些。又艰难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挂满冰棱的低矮桦树林,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相对背风的洼地。

洼地不大,三面环着陡峭的、覆盖着冰雪的岩壁。洼地中央,背靠着最陡峭的那面断崖,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极其低矮简陋的石头房子。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一个用巨大石块和泥巴勉强垒砌起来的窝棚。窝棚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用几块破木板钉成的、歪歪斜斜的小门。窝棚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积雪,几乎与背后的山崖融为一体,若非走到近前,极难发现。

窝棚门口,没有脚印。只有一块磨盘大的青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死寂。一种比外面风雪更沉重的、仿佛被世界遗忘的死寂,笼罩着这小小的洼地和那座石头窝棚。

“就…就是这儿?”王铁山看着那毫无生气的窝棚,心里直打鼓。

王青城的心也沉了下去。难道…找错了?或者…人已经不在了?

他拄着木棍,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那石头窝棚前,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从未开启过的破木板门。风雪吹打着他的脸,左臂的剧痛和体内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岩石和冰雪气息的空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叩响了那扇仿佛隔绝了尘世的破门。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洼地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微弱。

没有回应。只有风雪呜咽。

王青城的心一点点沉入冰谷。难道…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姥爷…真的没救了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雪地里。

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的刹那——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锈蚀了千百年的门轴转动声,从那破木板门后,幽幽地传了出来。

天才小说推荐阅读:火影:我春野樱会算命!王爷太妖孽:腹黑世子妃重生穿越,渣男放养改造法医毒妃凤爷,您家小龙鲛又带崽出逃了失忆后我发现自己在柯学世界维京:北欧悍妇猎户家的神医小娘子病态!疯批!s级们都爱观察员青丘天狐执念之权谋与邪炁星穹铁道,开局直砸饮月君双绝皇后清妍传寻仙长春宫她总调戏我一些关于渡魂的诡异传说穿越符文之地找老婆从回94年代黑化鸣人的演技派人生四季无常偷窥发现高冷校草的另一面恶魂觉醒后,全宗门哭着求我原谅锦上添香撞鬼实录之灵异科穿书七十年代之我以我手绣我心快穿之我的复仇计划在惊悚世界努力还贷款原神:吹回起点的风林海边和陈心的爱情故事斗极品,勇摘金,重生八零不做娇妻规则怪谈:我本疯批,何惧诡异清纯男朋友,婚后竟然成了魅龙云海修仙家族传你们现代人精神还好吗?替身后她成了霸总白月光重生在末世堡垒里吃香喝辣盗墓之欠债还钱转生约:修仙徒弟家的神女师尊机械战士惜花芷护夏一世穿越之逆袭侯门千金快穿反派辅助系统竟然是恋爱番?打倒系统!亲吻我的小怪物奥特之星我欲修仙,奈何无灵根,点背!神医娇妻:摄政王的心尖宠快穿:抱歉男主,你老婆是我的了转生到仙界后,我创飞了大宗门细腰美人重生后,被禁欲太子狂宠重生后我靠创业征服校霸
天才小说搜藏榜:情陷女上司渣夫软饭硬吃,那就送他去归西末法我混成了茅山老祖黑化鸣人的演技派人生我竟是异界的大反派?征服王:塔尔塔洛斯嫡姐逼我做侧房,重生二嫁上龙床穿书七零,小作精嫁给男主他叔啦中元纪一个逗逼的成长历程贵族学院,少爷们吻了上来元素光魔法师重生末日后小撩精每天都在要贴贴重生之双面厨娘遇冷面秦王魔头郡主的摆烂日常工厂通古代,我暴富养出千古一帝血色京都坠入仙道从乱葬岗爬出,我嘎嘎杀疯了美强惨上神:娇妻大我两万岁B城爱情霸总前妻带球跑失败了梵极魔尊乱刀砍死!重生回宫嫁首辅,夫家悔哭了综影视景甜甜的穿越之旅侠岚:开局废物的我居然是双属性诸天抽奖:从一人开始光之国盘点之你那眼泪算什么1995,我终结乔丹兽世豆芽菜又强抢兽夫啦!天才的吃瓜修仙日常半个纸人也能干翻全场星辰之约:时光之舟的冒险糖炒年糕大叔溺宠小可怜妃来居上七零,我在城里吃瓜看戏一家三口带厨房穿越六零年代杂言诗集疯批霸总读我心后,被他按墙索吻苍碧大陆诡秘怪谈帝姬她又要暴走了第一邪师归港有雨八零沪市:和冷面军爷的风月官司神秘总裁的心尖宠末世何惧,看我浪翻全球娘要摆烂,娃却要改命精灵世界的德鲁伊一个书名咱这么难搞
天才小说最新小说:出口成真!对照综艺女配发疯爆红穿成炮灰知青,抱紧女主大腿躺赢太子妃今日也在被迫内卷深渊院线美恐,我穿穿穿反向拍卖:我的子宫,他们的末日穿越之,恶毒后娘的养娃攻略周深应援文合集遮天之女帝传玫瑰褶皱里的他和他细雨微风全网黑后,她靠沙雕人设爆红名义:人在军阁谁敢动我孙儿同伟当风拂过时庶女的亡者清单我在腾飞年代搞科研证道长生途早点努力,早点躺平残玉证仙途斗罗:帝血弑天四合院:上学?跳级过上好日子快穿:真爱?我来拆拆看复婚?娇娇知青带崽发家忙得很民间灵异合集志恶毒白月光回国,沈爷他却爱疯了何必问仙听懂桌椅板凳后,我成了国家财神幕后导师的养成日志快穿之大佬一出手,渣渣抖三抖!快穿:在影视世界里撩男神惊蛰无人生还鬼灭:为了小忍,把无惨砍成臊子盛世美颜靠苟赢撕碎那个霸总剧本网王:穿越失败,我的系统很抽象监控人:开局一把斧,装备全靠杀快穿:开局既热恋惨死断头台,重生黑莲花屠尽侯府奶娃心声护家宅:我靠剧透挡灾祸我叫陈迪,为三十六条人命负责冷面将军的穿越财神妻绑定密室系统,我靠惊悚值成神了此心安处是御兽嬴天下之恋爱脑当皇帝女帝纪凡人修仙,意外开启了修仙巅峰路燃我以光,化你为雨重生后,疯批大佬跪求我复合穿越我的无敌修炼系统直播之历史名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