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滢依旧面色冷峻:“言必先虑,虑后出言;言若未及,斯斯惟恐失时;言若已及,斯斯惟恐过之。罚你禁足三个月,抄《礼记》十遍,想想明白,你作为一个宫妃,言语该如何合时、合度、合礼,好好反省自己的言行!若再有下次,休怪本宫无情!”
“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妾遵旨!”罪名很大,相较之下曦滢的惩罚已经很轻了,金玉妍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随后在太监的搀扶下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殿内气氛稍缓,曦滢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意欢,见她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神色看似平静,但手上的小动作还是透露出了些情绪,便温声问道:“舒嫔,方才嘉嫔所言皆是无稽之谈,你不必放在心上。”
意欢抬头,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其中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她一直觉得自己清高避世,将后宫纷争视作俗不可耐的闹剧,与后宫众人皆无瓜葛,却没想到在这般难堪的时刻,皇后会这般维护自己。
意欢看着曦滢,好像看到了一直保护自己的二姐意宁。
她回过神来,起身行礼:“臣妾谢娘娘维护之恩。”
曦滢看着她眼底的疏离散了些,从伪人似乎慢慢成了个真人,这姑娘,似乎很好拉拢的样子呢。
自那天以后,意欢在曦滢这里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只要她想,她其实是个能讨人喜欢的姑娘,所以曦滢不忙的时候也愿意跟她说说话,兴致来了还会取出珍藏的前朝孤本诗集与她共赏,打发时间。
面对曦滢之时,意欢身上的清冷之气渐淡,偶尔还会主动说起宫外叶赫那拉府的趣事,眼底多了几分鲜活的光彩。
高曦月因此升起了些危机感,偶尔酸溜溜的说上一句:“娘娘这是有了新人,便把我们这些旧人都忘在脑后了。”
意欢不理解,自己得宠,贵妃似乎并不吃醋,怎么不过是多在坤宁宫逗留片刻,贵妃就酸叽叽的。
高曦月:你懂什么,本宫才是皇后娘娘的嫡长闺!
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突然生了些变故。
这天傍晚,进忠匆匆过来禀告:“娘娘,不好了,皇上忽然长了疹子,浑身起满了红疹,高热不退,晕过去了。”
曦滢闻言,表情严峻起来:“疹子?可是出痘?如今正是痘疫易发的时节,齐汝可有定论?”
“齐院判初步看过了,说是风疹,并非出痘,只是这风疹传染性极强,恐怕会过人。”进忠趴在地上回答,跑来得太急,这会儿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地面。
坤宁宫离乾清宫很近,曦滢很快就到了,齐汝出来回话:“娘娘,皇上这是外感风邪(兼夹热邪、湿邪)侵袭,郁于肌表,营卫不和,气血运行不畅,发为皮疹,只是近来时令交替,邪毒发作得格外急促猛烈,才会出现高热晕厥之状。”
“可有性命之忧?需得如何医治调养?”曦滢追问。
齐汝连忙回答:“娘娘放心,风疹虽来势汹汹,但只要悉心调养,避免动气劳神,按时服用清热解毒、疏风解表的汤药,一般无性命之忧,只是需得隔离静养,切不可再被外邪侵袭。”
“你确定不是出花?此事关乎重大,绝不可有误!”曦滢朝齐汝确认。
齐汝重重点头,语气笃定:“回娘娘,臣与几位太医反复查验过,皇上的皮疹形态、发热症状均与出痘不符,确为风疹无疑。但风疹同为外感传染病,传染性极强,殿内人员需严格控制,避免交叉感染。”
“既是外感来的,那是从哪里来的?”曦滢皱眉,既然是被传染的,总要找到传染源吧,“李玉,皇上这些日子可见过什么外臣?”
按说这个不该告诉曦滢的,但李玉一贯是个漏勺,想了想,回答道:“回娘娘,皇上昨日见了蒙古藩王,旁的就是平日也会每日见的。”
正说着,远在宁寿宫的太后也到了。
又把事情前前后后的问了一通。
曾经的富察琅嬅对乾隆也算是情深意重,乾隆生了传染病不分昼夜的独自侍疾,累得形容枯槁不说,还被人蛐蛐诋毁是怕其他嫔妃争宠才独占侍疾之权,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曦滢跟乾隆的感情可没那么深,既然其他人都想挣表现,那就轮流着来吧。
曦滢直接吩咐:“李玉,传本宫旨意——即刻开始乾清宫人不得随意走动,除医官与值守人员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速请和亲王、履亲王、庄亲王入宫侍疾,再去各宫把嫔妃都请过来,坤宁宫会拟一份嫔妃侍疾轮值名单,夜间轮流侍疾,令内务府向各宫分发艾草熏蒸消毒,公主阿哥除了尚书房之外,暂停走动,请安也先免了。”
李玉领了命令,匆匆出去了。
曦滢又看向太后:“皇额娘,您也听见了,风疹是会过人的,您回去歇着吧,若是过您身上,想来皇上也会过意不去的,皇上这边有儿臣与各位王爷、嫔妃照料,您尽管放心。”
太后想了想,觉得曦滢说得有理,便点头同意,在曦滢的搀扶下进内寝看了一眼乾隆——只见他面色潮红,脸上、脖颈间满是红疹,模样颇为吓人,太后心中一紧,也没敢多留,交待了几句“好生照料”“有情况随时禀报”,便带着宫人匆匆返回宁寿宫了。
宫外的王爷们要进来还得一会儿,六宫的妃嫔很快就到齐了。
大家本来都纳罕皇后怎么会在乾清宫召集嫔妃,后来便依稀听说皇上病了之事。
高曦月站在人群中,双手紧紧攥着丝帕,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皇上素来龙精虎猛,身子康健,不过是一场风疹,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痊愈,倒不用太过担心。
只是一想到要轮流侍疾,她又有些犯愁,生怕自己不小心被传染,那可就麻烦了。
这么想着,高曦月扶着心口,咳嗽了几声。
“曦月,怎么了?”曦滢的注意力被高曦月的动静吸引了过去,问了一句。
高曦月听曦滢当众叫了自己的名字,心里一甜,但面上坚强的说:“娘娘,臣妾无妨,可能只是刚才来得急了,有些着了风。”
曦滢福至心灵,秒懂了高曦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