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帝驾崩,四阿哥弘历继承大统。
云板声连叩不断,哀声四起,仿若云雷闷闷盘旋在头顶,叫人窒闷而敬畏。
国有大丧,天下知。
跪在最前方的弘历仗着没人看得见自己的表情,已经对未来踌躇满志了。
曦滢作为国家未来的皇后,这会儿领着女眷,在灵前为自己这个总共没见过几面的公公假哭,不管假不假,用没用点辅助的手段,至少绝大多数人都能实现在灵前流眼泪。
唯独青樱,她是那个极少数人,不仅造型跟别人不一样就算了,跪在灵前还一副犟种的模样,一滴眼泪都没有。
对于金棺中躺着的人,他是生是死,实在引不起青樱过多的悲喜。
于青樱而言,不过是夫君的父亲、王朝的先帝,甚至,遗弃了自己表姑母,让她失去弘历哥哥正妻之位的男人。
想到这里,青樱不觉打了个寒噤,又隐隐有些欢喜,自己的夫君君临天下,皆是拜这个男人之死所赐。
高兴都来不及,这眼泪流不出一点。
举哀结束的弘历起身整理孝服,目光扫过女眷队伍,一眼就瞥见了面无戚色的青樱,他素来标榜孝顺,见此情景,只觉得自己被打了脸。
都成了皇帝了,被人打了脸该怎么办?弘历的做法是——打回去。
补充,物理上的。
就像监考老师悄无声息的抓住了正在翻小抄的考生,弘历快步走到青樱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青樱,你作为朕的妾室,为何对你的君父,一滴眼泪也没有啊?”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哭嚎声瞬间低了半截,女眷们都偷偷抬眼,目光在青樱和弘历之间打转,连空气都像是凝住了。
青樱攥紧了膝前的素色裙摆,指节泛白,却没像其他人那样慌忙磕头认错,反而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未加掩饰的倔强:“回皇上的话,臣妾并非不敬君父,只是眼泪随当心而发,而非……”
她声音不算大,只是格外刺耳。
弘历的脸色更难看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素色玉带,冷声道:“随心而发?从前对汗阿玛一口一个姑丈,如今君父驾崩,你心里难道半分悲戚都没有?”
青樱跪在地上,但她仰着脸,义正言辞的跟弘历挺腰子:“皇上,悲戚与否,从来不是靠眼泪多少来衡量的 ,若皇上一定要用眼泪衡量是否伤心,臣妾无言以对……”
“放肆!” 弘历被她这番话彻底激怒,怒火冲昏了理智,扬手就朝青樱脸上扇去,“不孝之人,还敢信口开河!”
青樱顿时被掀翻在地,手上的护甲直接戳到砖石的缝隙,她的体面连带里面的指甲都被撅折了。
嘶,曦滢看着都疼,弘历不是很要脸吗,今天这么大个场面,怎么闹成这样。
“皇上。”曦滢低声喊了弘历一声,他眼神清澈了些。
曦滢起身和他并肩站着,小声说了一句:“汗阿玛灵前,王室宗亲文武百官都在,别在这里大动肝火,给你自己留点脸。”
曦滢这话,也没多客气,不过成婚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还能离咋地?
弘历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周围众人探究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着脸看向地上的青樱,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乌拉那拉氏在大行皇帝丧仪之上不合体统,不懂礼节,着丧仪结束后,罚抄《孝经》百遍,禁足思过,好好琢磨琢磨何为‘孝’,何为‘礼’!”
嚯,无限期禁足啊,到底是暂时的还是长期的?弘历的懿症到底是向好了还是恶化了?曦滢真的好好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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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太后坐在主位,看着侍奉自己的一屋子儿媳妇,她一脸满意,觉得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
曦滢:别急着满意,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景仁宫皇后早早就没了,前朝也不用闹什么两宫太后。
但熹贵妃对乌拉那拉氏恨之入骨,既然要侍膳,自然要借着侍膳为难青樱。
吃饭先喝汤,汤达人青樱倾情奉上了她精心准备的火腿鸡汤。
熹贵妃看了一眼,当场发难:“大行皇帝丧期未出,你明目张胆献荤食,实在是大不敬。”
青樱浑身一颤,她根本没想起这回事,当即跪下:“臣妾只是想用些鲜味让太后开胃,没想到妨了太后用膳,是臣妾的不是。”
不是?你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
在场没人敢说话,青樱端着碗,温度从加高的碗底传来,她觉得有些烫手,手指悄悄轮流站岗。
太后也反应过来:“把东西都撤下去,哀家没有胃口。”
青樱端着碗就跪下了,手臂还往太后跟前伸了伸:“臣妾有失,甘愿受罚,还望太后顾及凤体,多进一些吧。”
曦滢才没那好心给太后舀稀饭解围,高曦月知道太后看自己也不顺眼,于是也不搭腔,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开了。
过了一会儿,太后大概也是受够青樱了,伸手掀了青樱手里盛着滚汤的碗:“没听见吗?都撤了。”
青樱被烫得不轻,手背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大片,太后语气严厉,丝毫没有怜悯之意:“刚被皇上罚抄《孝经》,你还是这般不知悔改,既如此,便再加抄两百遍,且要跪着抄,好好长些教训!”
小六十万字,慢慢抄吧,不知道是她的腿先跪烂,还是手先抄断。
青樱跪在地上,手背火辣辣地疼,却只能咬牙应下:“臣妾…… 遵旨。”
晚膳草草散了。
腹中空空的太后下午举哀的时候当场饿晕(pS:清宫一天两顿,晚膳在下午一两点左右)。
侍膳的风波自然传到弘历的耳朵。
晚上曦滢抽空和弘历坐在一起加了一餐,弘历有些忧愁:“我……朕总觉得,早些年青樱虽也倔强,不是这般莽撞不孝之人,怎么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曦滢老神在在的锐评:“她的确是不长进,她家的格格,几代都有问题,大概是家教如此,你呀就别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