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容音本来也准备更衣去御景亭主持局面,履行皇后的职责却被乾隆按住肩膀:“你怀着身孕,凑什么热闹?遣个宫女去看看便是,有事自然会来回禀。”
富察容音望着镜中自己微隆的小腹,并没坚持,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青珀领了吩咐,提上宫灯便往外走,灯笼穗子在廊下划出细碎的弧光,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长春宫顷刻间静了下来,只有殿角自鸣钟的滴答声在空荡的殿宇里回响。
曦滢趁机正假模假式的对着富察容音发表自己的离职感言:“娘娘,对不住了,尔晴只能给您分忧到这里了,您……”
富察容音连忙攥住她没受伤的手,指尖带着些微凉意,掌心里却沁着薄汗。她望着曦滢腕间雪白的绷带,眼眶倏地红了:“别这么说,是我不中用。”
“若不是我总想着息事宁人,若不是我护不住自己,何至于让你为了救我伤成这样?”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曦滢的手背上,“我这皇后当得…… 当得实在窝囊。”
曦滢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以前要捞她的时候,富察容音的窝囊或许还能引起一点曦滢厌烦的情绪,以后她若还是这般窝囊,那就自求多福吧。
说难听点,没了的白月光,才能是永远的白月光。
富察容音要是真活到七老八十,那早晚变成粘在乾隆碗里的一粒白米饭。
过了没多久,青珀提着宫灯匆匆赶回长春宫,灯笼的光晕在她脸上晃出明明灭灭的光影:“娘娘,高贵妃这一关恐怕难过了。”
“仔细说说。” 富察容音难得平静,甚至心里有些高兴。
青珀咽了口唾沫,她虽然靠谱,但毕竟年纪不大,没见过这些,高贵妃的惨状对她来说还是太吵过了,喉结滚动着说道:“奴才去时,贵妃娘娘摔在最底下那块尖石上,额角凹下去好大一块,血糊了满脸,奴才们都不敢轻易挪动,” 她打了个寒噤,仿佛又看见那骇人的场面,“半边脸都被碎石磨烂了,发髻散得不成样子,珠花碎了一地。张院判刚给诊过脉,摇着头说脉象已经散了,气若游丝,快则今夜,慢则明后日……”
“皇上已经下了旨,” 青珀偷瞄了眼富察容音的神色,压低声音补充道,“等明天一早开了紫禁城的宫门,就派人把贵妃娘娘挪去吉安所。” 这道旨意,无疑是给高贵妃的结局定了性 —— 哪怕还有一口气,也只能在那处等死了。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下半年这才到重阳,吉安所倒是热闹。” 曦滢忽然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先是裕太妃,如今又是高贵妃。”吉安所的KpI直接拉满了。
富察容音望着烛火中自己晃动的影子,忽然轻轻吁了口气,那口气像是在胸腔里憋了许久,吐出来时连带着眼底的郁色都淡去不少。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唇角竟牵起一抹极浅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 哪怕她有一副慈悲心肠,但她又不是什么真的菩萨,面对这般三番五次欲置自己母子于死地的人,不可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的大度宽容。
“机关算尽,反倒把自己折了进去。” 曦滢端起茶杯抿了口索然无味的温水,“贵妃处心积虑布下这蝙蝠阵,到头来却死在了自己布下的局里,还真是…… 天道好轮回。”
“这样一来,我们在外面也放心多了。”曦滢说。
“好啦,别想这么多了,你今日遭这么大罪,早些歇着。”富察容音心头一暖,“我怎么说也在宫里这么多年,别为我挂心了,好好将养身子才是要紧事,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和永琏的。”
曦滢没接话:难说。
富察容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殿外漆黑的夜空。
御景亭的方向此刻应当已经安静下来了,只是不知那满地的狼藉与血迹,要到何时才能彻底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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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玉的陪同下,傅恒踏着月色走进撷芳殿。廊下的宫灯在风里轻轻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石青色的官服上还沾着曦滢的血渍,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暗沉的光。
“二阿哥和傅恒大人早些歇着,奴才这就告退了。” 李玉弓着身子退出去。
等他离开,永琏担忧的看向傅恒:“小舅舅,今日御景亭的骚动,额娘和小舅母没事吧?”殿中没了外人,永琏的称呼也换成了更亲近些的。
“娘娘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太医说静养几日便好,尔晴——定然也会没事的。”傅恒虽然安慰永琏,但表情却并不放松,依旧牵挂着长春宫的曦滢。
永琏这才松了口气,走到傅恒身边坐下:“小舅妈三番两次的救我和额娘于生死之间,若不是有小舅妈,我们如今都不知在何处安置。”
即答:黄花山,躺板板
他低下头,声音轻了些:“这份恩情,真是结草衔环都难以报答。”
傅恒叹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自家人,别这么说。” 旋即又敛了神色,郑重叮嘱道,“尔晴如今伤了身子,往后怕是许久不能再进宫帮衬,以后在宫里行事,务必万分小心,别再着了歹人的道。”
永琏点头,又感叹了一句:“若我未来的福晋也能是尔晴这般就好了。”他望着窗外的月亮,眼神里带着憧憬。
如今的永琏在心眼子这一块上长进了不少,不像富察容音已经形成的顽固三观那么难调头,他毕竟还是个三观尚未定型的少年,事教人一次就会,曦滢在他面前说穿了害他的阴谋,虽然不至于让他生出什么害人之心,但心里对外人的防线也是绝对拉满了的。
“既有本事护着自己,又能护住想护的人……”虽然子不言母过,永琏偶尔也觉得自己的额娘的手腕有些过于软弱了。
嗯?大外甥你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转而反应过来,说的是尔晴那样的姑娘啊,那没事了。
他不由得露出一个凡尔赛的笑:“若真能寻到你小舅母这般的姑娘,那真是你的福气。只是这般女子,可遇不可求啊。”
永琏望着傅恒眼底的温柔,忽然觉得,小舅妈能嫁给小舅舅,大约也是小舅舅——还有富察家天大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