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滢没接话,魏璎珞虽然憋着事儿,但绝对不会憋着气儿。
“只是这宫里,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富察容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教她退一步,不是让她软弱,而是想让她能走得远些。这深宫里,太过刚直,未必是好事。”
正说着,魏璎珞呈上了两份冰镇果切,明玉不在,她便在侍立在了旁边。
曦滢看了一眼魏璎珞,觉得有件事还是需要和富察容音通报一下的:“娘娘,有件关于纯妃和娴妃的事情,本来按理说我不该说,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给您提个醒,您别怪我多嘴多舌。”
富察容音见曦滢说得郑重,也正色起来,虽然纯妃一向同自己交好,娴妃也是个清净避世、什么都不掺和的淡人,但鉴于曦滢已经实名做好事的捞了她一次又一次了,所以对曦滢的话很是重视:“尔晴事事为我着想,我怎么会怪你,你尽管说。”
“娴妃的额娘在宫道当众自戕的事,宫外也传的沸沸扬扬,今日我进宫的时候,在宫道碰见从前相熟的太监,听他提起了纯妃和娴妃的一桩事。”
“常寿的事情事发之后,娴妃托人带首饰出宫变卖,被高贵妃抓个正着,并以此折辱了她一番的事,想来您肯定知道。”
富察容音指尖捏着茶盏沿,指节泛白,轻轻点头:“是啊,我原想着在荔枝宴上借故赏她些银两,也好让她缓口气。没承想…… 那笔银子竟被那尔布拿去贿赂,反倒惹出更大的祸事。”
“娘娘可知,娴妃变卖首饰之前,纯妃带着银子去找过她。”
富察容音当然不知道,摇摇头,有些疑惑:“纯妃这是去给娴妃解困的?既然如此,为何娴妃还要冒着被发现私相授受的风险去变卖首饰?”
“她哪里是去解困。” 曦滢冷笑一声,“纯妃带着银子去承乾宫,不是为了帮忙,而是以此逼迫娴妃。”
“逼迫?”富察容音惊讶,且不理解。
“纯妃以此逼迫她,同皇后娘娘站在一起,娴妃坚持独善其身,纯妃娘娘铩羽而归。”
曦滢多说了一句:“不论纯妃是处于什么目的去的,您是不是对此一无所知,她都是以跟姐姐一个战线的立场去的,施恩不成,后面娴妃又受高贵妃的折辱,随即姐姐又在荔枝宴上赏金给她,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姐姐连消带打的软硬兼施,就为了逼她低头站队。”
“纯妃……”富察容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曦滢眼角余光看见屏风外一抹眼熟的浅绿色的袍角,心里无语——现在的长春宫是个什么大漏勺,客人带着东西都走进来,到门口了,外头愣是一个人都没通报,直接没发现?
富察容音治下的长春宫,看似地位崇高,还真是金玉其外,却实则谁都能来踩一脚。
但她佯装不知,稍微提高了些音量:“姐姐之前特意张院判去给常寿医病,纯妃娘娘不是还擅自把人叫回来了吗?如今事情闹成这样,我稍稍想深些,纯妃娘娘到底是真的想拉拢娴妃呢,还是故意让娴妃同姐姐结仇?”
富察容音听了,只以为是曦滢听到的情报有了偏差,不是纯妃把人叫回来的,是她自己听了纯妃的劝阻,改的主意,想替纯妃解释一句。
曦滢没给机会,虽然这事儿富察容音做得也不周到,施恩施一半,又收回去,结了仇也是活该。
但曦滢毕竟不是时时刻刻在富察容音跟前,事情已经发生了,能怎么办呢,富察容音还不能这么早下线,当然是把锅扔出去——反正纯妃在这件事情上,本来就不清白。
屏风外面传来细微的凌乱的脚步声,曦滢像是刚刚发现一般问了一句,然后给魏璎珞使了个眼色:“外面什么动静?”
魏璎珞会意转出了屏风查看:“娴妃娘娘,您怎么在这里?”
娴妃本来只想悄悄离开,现在被魏璎珞叫破,红着眼看向富察容音,质问的声音强忍着颤抖:“皇后娘娘,尔晴格格的话可是真的?常寿本来可以不死,我额娘本来也可以不死的,对吗?”
富察容音被那目光刺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娴妃,事情闹到这般地步,本宫…… 本宫心中实在有愧。几次想找你谢罪,都觉得无颜相见。”
“皇后娘娘!” 娴妃崩不住了,声泪俱下的控诉,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这不是您的错!可常寿和我额娘…… 他们罪不至死啊!”
她的哭诉带着泣血般的绝望,在寂静的殿内回荡,连殿外的蝉鸣都似被这悲戚震慑,悄然歇了声。
娴妃在富察容音面前哭了许久,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擦干净眼泪告退了,曦滢也闹不明白这口锅是甩出去了还是没有。
反正不管怎么说总比原本的娴妃听那半截话的锅来得小。
娴妃的身影渐远,殿内只剩下沉重的寂静,富察容音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忽然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渗出细碎的呜咽。
那哭声不像恸哭,倒像是被生生憋在喉咙里的抽噎。
这又是在哭什么呢?又道心破碎了?
曦滢递过一方干净的锦帕,轻声道:“姐姐别太自责,这事本就错综复杂。”
富察容音接过帕子按在眼角,指尖抖得厉害:“娴妃的哭声像刀子扎在我心上…… 她弟弟死了,她额娘也死了,我却连句像样的解释都给不出。” 她雾蒙蒙的眼睛颓然的垂了下去。
“这不全然是您的错。” 曦滢加重了语气,见富察容音仍是垂着眼睫,便索性直言,“可姐姐有没有想过,这事能闹到今天这步,纯妃在里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的意思是……”
“纯妃明知道娴妃性子刚烈,偏要用银子逼她站队;明知道您心软,偏要劝您召回张院判。” 曦滢扳着手指细数纯妃的所作所为,“她做的每一步,看似都在为您着想,实则步步都在把娴妃往绝路上逼,最后还得让您来背这个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