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黑石城北门,如同巨兽紧闭的獠牙,冰冷地矗立在林玄四人面前。城楼上,几支闪烁着寒光的箭镞,如同毒蛇的芯子,无声地锁定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的腐臭与甜腻腥气浓得化不开,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墨离手腕上的探测器发出尖锐刺耳的连响,红光刺眼,邪气读数早已爆表。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为何擅闯黑石城禁地!”一个嘶哑而充满戒备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带着长期压抑下的暴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一个身着半旧皮甲、头目模样的军官探出半个身子,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下四骑。他身后的士兵同样形容憔悴,握着武器的手却异常用力,指节发白,透着一股穷途末路般的疯狂。
林玄深吸一口气,压下防护面罩下翻涌的不适感,朗声道:“我等乃柳溪镇慈济堂医者!奉贵城石震天城主之命,特来驰援!此乃城主信物!”他高举手中那块沾着汗渍血污的狼头令牌,在灰暗的天光下,狰狞的狼头图案清晰可见。
城楼上明显起了一阵骚动。士兵们交头接耳,眼神中流露出惊疑和一丝…奇异的贪婪?那头目军官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令牌,蜡黄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油滑和算计:
“哦?柳溪镇慈济堂?倒是听说过…治好了柳溪的瘟疫?有点本事。”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不过!此乃非常时期!城主有令,为防止疫气外泄,更严防奸细细作混入!任何入城者,必须接受严格盘查!并缴纳…嗯…‘防疫捐’!”
“‘防疫捐’?”铁牛在面罩下瓮声瓮气地重复了一句,铜铃般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不满。
“不错!”那头目军官挺了挺胸脯,仿佛在宣示某种权力,“非常时期,城中防疫所需物资、犒劳守城将士、抚恤阵亡者家眷…哪一样不要钱?尔等既为医者,入城救人,自当为城中防疫大业,略尽绵薄之力!一人…一百两白银!四人,便是四百两!交钱,方可入城!”
**一人一百两!四人四百两!**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天价勒索!即便是富商巨贾,携带四百两现银也是极其不便,更何况是匆匆赶来的医者?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放你娘的屁!”铁牛再也忍不住,怒火瞬间冲顶,破口大骂,“俺们大老远跑来救你们这帮龟孙子的命!你们不磕头谢恩,还敢伸手要钱?还要四百两?!你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信不信俺一棍子砸烂你这鸟城门!”他作势就要去拔背后的熟铜棍,被林玄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铁牛!不得无礼!”林玄沉声喝道,随即抬头看向城楼,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丝冷意:“这位军爷,我等奉城主令牌而来,是为救命,非为图利。四百两白银,实非我等能及。还请通融,放我等入城。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
“通融?”那军官嗤笑一声,蜡黄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和贪婪混合的扭曲表情,“令牌?令牌能当饭吃?能当药使?能安抚我这帮跟着老子在死人堆里打滚的兄弟?”他指了指身后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又凶狠的士兵。
“规矩就是规矩!城主令牌,只能证明你们是城主请来的,可没说你们能坏了入城的规矩!要么,拿出四百两‘防疫捐’,兄弟们也好说话!要么…”他拖长了音调,眼神变得阴鸷,“就请打道回府吧!黑石城,不差你们几个郎中!至于城里的人是死是活…”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带着残忍的冷笑,“…嘿,那就是他们的命数了!”
混乱!贪婪!
林玄的心沉了下去。这哪里是防疫?分明是借着瘟疫和封锁,中饱私囊!守城的士兵如同饿狼,而军官则是贪婪的头狼。石震天的统治,其混乱与腐败,可见一斑!连奉他本人令牌而来的援兵,都要被如此刁难勒索!这黑石城内部,恐怕早已是弱肉强食、秩序崩坏的丛林!
秦越人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传入城楼:“这位军爷,四百两白银,我等确实没有。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军爷面色蜡黄,印堂晦暗,气息短促,尤其近日是否常感胸肋胀痛,入夜则咳,痰中带血丝?此乃肝郁化火,灼伤肺络之兆,若不及早调理,恐酿成沉疴,药石难救。”
那军官脸上的贪婪和讥讽瞬间僵住,瞳孔猛地一缩!秦越人描述的症状,竟与他近日的身体状况分毫不差!尤其是那痰中带血的隐秘症状…一股寒意瞬间爬上他的脊背。
秦越人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淡淡道:“医者仁心,纵使军爷百般刁难,见病不救,非我所愿。若军爷肯行个方便,放我等入城。秦某可免费为军爷施针一次,疏肝理气,清火润肺,保你三日之内,胸痛消,咳血止。如何?这‘诊金’,可比四百两白银,值当得多吧?”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拈起一根细如牛毛、在灰暗天光下闪烁着寒芒的金针。
城楼上一片死寂。士兵们面面相觑,看着自家头领那骤变的脸色。那军官脸色变幻不定,贪婪、惊惧、对疾病的恐慌以及对秦越人那神乎其技般“诊断”的忌惮交织在一起。四百两白银固然诱人,但自己的小命…似乎更值钱?尤其是在这瘟疫横行、朝不保夕的黑石城!
就在军官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决之际——
“吱呀呀——!”
一阵沉重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紧闭的城门竟然缓缓打开了一道仅容一骑通过的缝隙!
不是军官下令开的门!
只见门缝内,一个穿着低级文吏服饰、同样面黄肌瘦的干瘦中年人探出头来,他眼神闪烁,带着惊恐和急切,目光飞快地扫过林玄四人,最后落在林玄手中的狼头令牌上,压低声音急促道:
“快!几位神医快进来!军爷…军爷他…唉!别管他了!城主大人有令,见令牌即刻放行!快进来!别让城外的‘脏东西’看见了!”他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惊恐地回头望向城内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窥视。
城门开了,却是以这种混乱而充满讽刺的方式!
军官的贪婪勒索被直接无视,城主命令的执行者竟然是一个偷偷摸摸、胆战心惊的小吏!石震天对城池的控制力,其管理体系的混乱无序,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林玄与秦越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嘲讽。没有犹豫,四人一夹马腹,趁着那军官还在发愣,迅速穿过那道狭窄的城门缝隙。铁牛在经过那脸色铁青、又惊又怒的军官下方时,还故意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正落在军官脚下的城砖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充满了鄙夷。
一入城门,那股混合的腐臭与甜腻腥气瞬间浓烈了十倍!如同粘稠的、带着毒素的液体,猛地灌入鼻腔,即使隔着墨离特制的多层防护面罩,也熏得人头晕目眩!光线陡然一暗,仿佛从阴沉的黄昏一步踏入了午夜。
身后的城门,在四人进入后,立刻被那干瘦小吏和几个同样惊恐的辅兵,手忙脚乱地奋力关上,沉重的门栓落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彻底隔绝了城外那布满尸骸的荒野,却也如同将四人关进了一座巨大而绝望的囚笼。
黑石城内的景象,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恶臭,如同地狱的画卷,在四人眼前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