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彻底消散的拉扯感,远不如进入镜渊时那般具有侵蚀性,更像是一次短促而剧烈的空间跳跃。
失重感仅持续了一瞬,双脚便踏上了坚硬的实体。
冰冷、带着铁锈和尘埃颗粒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伴随着远处能量武器嘶鸣的爆裂声、金属剧烈摩擦的刺耳声、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声——那是刃和渡鸦在极限战斗下发出的声音。
回来了!
沈阳瞳孔瞬间适应了外界平台昏暗的光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堪堪支离破碎的古镜屏障!
那面本就布满裂痕的古镜,此刻悬浮在平台中央,散发出的微光已经黯淡到几乎熄灭,镜身上又增添了数道深刻的创痕,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屏障之外,数艘“源初”清理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舰首能量炮口不断凝聚着毁灭性的白光,间歇性地轰击在摇摇欲坠的屏障上,每一次撞击都让屏障剧烈扭曲,光屑四溅。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个镜师的虚影。它比沈阳进入镜渊前更加凝实,几乎化为了半实体状态,身形扭曲膨胀,不再保持完全的人形,更像是由无数破碎镜面胡乱拼凑而成的怪物。它没有常规意义上的五官,整个面部就是一片不断旋转、折射出疯狂色彩的漩涡。它正伸出数十条由尖锐镜片构成的触手,疯狂地抽打、切割着古镜屏障,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它的攻击似乎带有某种特殊的污染性,凡是被其触手接触过的屏障区域,光芒都会迅速黯淡,并蔓延开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刃和渡鸦的情况极其糟糕。
刃显然已经再次强行压榨了潜力,他周身缭绕的血色煞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但颜色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暗沉,仿佛血液即将燃烧殆尽。他手中的长刀每一次劈出都能斩断数条镜面触手,甚至偶尔能硬生生劈开射来的能量光束,但他的动作明显变得迟滞,呼吸粗重如风箱,每一次挥刀后身体都会微不可察地晃动一下,嘴角不断溢出血沫,显然内腑已遭受重创。
渡鸦的情况稍好,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他脸色苍白如纸,汗珠不断从额角滑落,打湿了鬓角。他不再试图进行大范围的阴影穿梭,那对现在的他来说负担太大。他更多的是利用阴影进行短距离的、精妙的腾挪,手中两把暗哑无光的匕首如同毒蛇的信子,总能精准地找到镜师虚影攻击间歇中那微不可查的弱点,或是替刃格挡开致命的偷袭。他的每一次闪现都显得异常艰难,身影出现时总会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影,那是力量即将耗尽的征兆。
他们两人背靠着背,依托着即将破碎的古镜屏障,进行着近乎绝望的抵抗。清理舰的火力覆盖和镜师虚影疯狂无死角的攻击,让他们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撑住…混蛋…”刃吐出一口血沫,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老子还没杀够…”
渡鸦没有回答,只是抿紧嘴唇,匕首格开一道折射而来的镜光碎片,手臂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又将一道试图绕过他偷袭刃的阴影触须钉死在原地。
就在古镜屏障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骤然扩大,镜师虚面部的漩涡疯狂旋转,凝聚起一道极度危险的、扭曲了周围光线的暗色光束,即将喷薄而出,而数艘清理舰的主炮也再次充能完毕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庞大、精纯、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悲伤气息的能量,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骤然苏醒,猛地从平台中心爆发开来!
以沈阳和韩玉出现的位置为圆心,一道灰白色的、凝实无比的光环骤然扩散!
这道光环不像古镜屏障那样被动防御,它充满了某种“活性”。光环所过之处,平台上那些被遗忘、被废弃的古老零件轻微震颤起来,仿佛在回应着某种呼唤;空气中弥漫的绝望、痛苦、挣扎的情绪碎片被瞬间抚平、吸纳;甚至连“源初”清理舰那冰冷无情的攻击逻辑,在接触到这灰白光环的瞬间,都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
轰——!!!
镜师虚影凝聚的暗色光束和数道清理舰的主炮能量,几乎是同时狠狠地撞上了这道骤然出现的灰白光环!
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整个平台都在颤抖!
然而,预想中的屏障破碎并未发生。
那灰白光环剧烈地波动起来,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无数涟漪,将狂暴的攻击能量层层削弱、分散、引导…更令人惊骇的是,光环之中仿佛浮现出无数世界的虚影,有生机勃勃的森林,有死寂的荒漠,有沸腾的熔岩,有冰冷的深海…这些世界的虚影如同盾牌,轮流承受并化解着外界的攻击!
最终,所有的攻击竟被硬生生地扛了下来!灰白光环虽然黯淡了不少,却依旧坚挺地存在着!
“谁?!”刃猛地回头,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渡鸦的瞳孔也是骤然收缩,目光瞬间锁定了光环中心的两人:“沈阳…还有…他们出来了!”
此刻的沈阳,单膝跪地,一只手紧紧揽着依旧昏迷的韩玉,另一只手按在地面。磅礴的灰白色能量正是从他体内奔涌而出,通过手掌灌注到平台之中,形成了这道强大的防御光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同时支撑这样的防御和压制韩玉体内的情况对他消耗极大。
但他抬起头看向刃和渡鸦时,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洗礼后的沉静与强大。
“抱歉,久等了。”沈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爆炸的余波,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接下来,交给我。”
他没有多问战况,眼前的景象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刃还想说什么,却被渡鸦拉了一下手臂。
渡鸦看着沈阳周身那迥异于之前、蕴含着某种世界规则本源的强大气息,又看了一眼他怀中虽然昏迷但气息似乎稳定了不少的韩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震惊,低声道:“他不一样了。”
镜师虚影的攻击被阻,尤其是感受到沈阳身上那股属于“钥匙”、并且是经过了“镜渊回廊”淬炼后的纯净气息,以及那股让它本能厌恶的“生息之源”的味道,它彻底陷入了狂暴!
“钥…匙…!!融合…!!”扭曲尖锐的咆哮不再是人类语言,而是无数镜面破碎摩擦的噪音集合体。它舍弃了对古镜屏障和刃、渡鸦的攻击,所有镜面触手疯狂舞动,如同一个巨大的、尖锐的海胆,整个形体猛地扑向沈阳!它所过之处,空间都留下了一道道扭曲的、久久无法愈合的黑色裂痕!
与此同时,那些清理舰的智能系统似乎也将沈阳判定为了最高优先级目标,所有炮口同时调整方向,锁定了光环中心的他!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围攻,沈阳眼神一冷。
他并没有停止能量输出维持防御光环,而是空出的那只手快速结了一个奇异的手印——这是他在镜渊回廊中,与自身力量更深层次共鸣后领悟的运用方式。
“尘归尘,土归土。”他低声吟诵,声音带着古老的韵律,“世界的悲伤,不应成为毁灭的兵刃,而当是…净化的哀歌。”
随着他的吟诵,那灰白色的防御光环性质骤然一变!不再仅仅是防御,光环之中浮现的那些世界虚影变得更加清晰,无尽的悲伤与痛苦情绪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但这一次,这些情绪不再是混乱的冲击,而是被高度凝聚、引导,化作了一种针对“异常”和“混乱”的净化力量!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清理舰射来的能量光束。它们撞入这变得“粘稠”而“沉重”的灰白光域中,速度骤然减缓,光芒飞速黯淡,构成能量的冰冷逻辑规则被世界中和的悲伤强行侵蚀、瓦解,最终竟如同冰雪消融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光环之外!
紧接着是扑到眼前的镜师虚影!
它那由无数破碎镜面和疯狂执念构成的躯体,一闯入灰白光域,就如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泥沼!无数世界的低语和叹息 directly作用于它的本质,那些折射着疯狂色彩的镜面开始变得晦暗,旋转的速度急剧下降,尖锐的触手动作变得无比迟滞!
“不——!!”镜师虚影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它感觉到自身赖以存在的“规则”和“污染”正在被一种更宏大、更本源、却充满哀伤的力量强行冲刷、净化!这种净化对它而言,比直接的毁灭更加可怕!
沈阳眼中寒光一闪,正欲加大力量,试图一举将这危险的虚影彻底净化。
然而,异变再生!
一直昏迷的韩玉,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皮肤下那些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诡异符文,像是受到了镜师虚影濒死挣扎时散发的同源污染气息的刺激,猛地再次亮起!而且这一次,亮起的符文不再是杂乱无章,它们似乎想要挣脱韩玉的身体,向着那镜师虚影飘去!仿佛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强烈的吸引!
同时,韩玉的意识海中,那场数据风暴也再次加剧!刚刚因为沈阳“真实”情感注入而短暂凝聚的本我意识,再次被风暴淹没,变得岌岌可危!
“韩玉!”沈阳心头一紧,立刻分出一大半心神和力量强行压制韩玉体内的异动,生息之源的光芒再次亮起,护住他的心脉和意识核心。
对镜师虚影的净化压力骤然一松。
就这一瞬间的松懈,给了那镜师虚影逃命的机会!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收缩了所有触手,形体瞬间变得虚幻,不顾一切地挣脱了灰白光域的束缚,化作一道扭曲的流光,以惊人的速度倒射而回,猛地钻入了最近的一艘清理舰的舰体内部!
那艘清理舰猛地一震,舰体表面的金属光泽迅速被一种冰冷的镜面质感覆盖,舰首的灯光也变成了疯狂旋转的彩色漩涡!它显然暂时被镜师虚影寄生控制了!
另外几艘清理舰的攻击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它们的智能系统似乎因为目标优先级冲突(攻击沈阳还是应对被寄生的友舰)而出现了瞬间的逻辑混乱。
“就是现在!”渡鸦反应极快,低喝一声,“刃!”
刃虽然重伤,但战斗本能依旧顶尖,立刻明白了渡鸦的意思。两人同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目标直指那艘被寄生的清理舰!
沈阳也立刻把握住战机。他无法再维持大范围的灰白光域,但将剩余的力量收缩,形成一道坚实的护盾笼罩住己方四人,同时对着那艘被寄生的清理舰遥遥一指!
一道凝练的、蕴含着世界悲伤净化和生息之源生机的灰白光束后发先至,瞬间击中了那艘战舰!
战舰表面的镜面质感剧烈波动,发出了镜师虚影痛苦的嘶嚎,它的行动被强行打断阻滞!
下一秒,刃的血色刀芒和渡鸦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影匕首同时攻到!
轰隆——!!!
被寄生的清理舰在内部镜师虚影受创、外部两大高手全力一击之下,轰然爆炸!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破碎的镜面碎片和战舰残骸四处飞溅!
剧烈的爆炸冲击波让另外几艘清理舰也受到了波及,阵型出现了混乱。
“走!”沈阳当机立断,一把抱起韩玉,对着刃和渡鸦喊道。
古镜的屏障已经彻底消失,那面古镜本身也“咔嚓”一声,碎成了几块,失去了所有光泽。
刃和渡鸦毫不恋战,立刻汇聚到沈阳身边。
沈阳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最后的力量,以及那份从第三镜中得到的、温暖而坚定的“路径”感觉。
“抓紧我!”
灰白色的光芒再次包裹住四人,但这一次不再是防御,而是空间跳跃的前兆。那“路径”的感觉如同灯塔,指引着归途的方向。
就在光芒彻底淹没四人,即将进行跳跃的最后一瞬,沈阳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无尽蛊惑和冰冷恶意的低语,直接响在他的意识最深处,仿佛来自韩玉体内那最深的心阱,又仿佛来自那爆炸火光中镜师虚影最后的诅咒:
“…来找我…‘源初之心’…等你…”
唰——!
空间波动平息,平台上只剩下几艘混乱的清理舰和漫天飘散的尘埃与碎片。
沈阳四人,已然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