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白光如同实质，挤压着眼球，撕扯着意识。陆尘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神魂仿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甩出躯壳。
“砰！”
重物落地的闷响。这次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一种带着轻微弹性的触感。
眩晕感持续了几秒才缓缓退去，陆尘猛地睁开眼，第一时间检查自身。伤势还在，但初给的那点混沌本源气还在持续发挥着作用，力量恢复了约莫六七成。他立刻翻身半蹲，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一看，让他瞳孔骤缩。
这里已经不是那条狭窄潮湿的通道，也不是刚才那个充满死寂之气的洞窟。
而是一个……完全由黑白二色构成的奇异空间。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倒映着上方同样光滑的白色“天空”，天地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只有一片虚无的白。没有声音，没有风，甚至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
在他面前，悬浮着那张灰色的石桌棋盘。棋盘上的棋子依旧保持着那只巨大、冷漠、由规则构成的“眼睛”图案，静静地对着他，仿佛亘古如此。
“空间传送？还是……幻境？”陆尘心念急转，尝试感应与外界的联系，与分身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几乎无法传递有效信息。手背上的镜心印记已经彻底消失，自然也无从感应。就连初的气息，也完全感知不到了。
他被困住了。被这张诡异的棋盘，拖入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妈的，被那老怪物坑了！”陆尘心头火起，初肯定知道这棋盘有古怪，却没说实话！什么狗屁旧物，这玩意分明是个陷阱！
他尝试靠近棋盘，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向那些黑白棋子。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棋子的瞬间，那只由棋子构成的“规则之眼”突然活了！它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直接烙印在陆尘的神魂之上！
【检测到适格者……混沌气息……寂灭沾染……生机异变……符合基础入局条件。】
一个毫无感情、与镜心提示音类似，却更加古老晦涩的声音，直接在陆尘意识深处响起。
【远古弈局，超脱之试启动。】
【规则一：落子无悔。每一步选择，将引动对应规则反馈，或为机缘，或为杀劫。】
【规则二：破局之法，藏于棋局变化，亦藏于汝身。】
【规则三：败者，魂灵归寂，真灵化为棋局养料。】
【棋局开始。执黑先行。】
声音戛然而止。
陆尘面前，棋盘上那只“眼睛”图案消散，棋子恢复成杂乱无章的状态，只是所有的黑子，都微微闪烁了一下，示意他落子。
“弈局？超脱之试？”陆尘眉头拧紧，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不是来下棋的！冷月瑶和苏幼薇还在外面生死未卜！
他试图强行攻击棋盘，凝聚混沌之气一拳轰出！拳风呼啸，足以开山裂石，但砸在石桌棋盘上，却连一点涟漪都没泛起。这棋盘所在的空间规则，坚固得令人绝望。
走不了，打不破。似乎只剩下“下棋”这一条路。
陆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绝境，越不能慌。他回想起守墓人的三问，镜心的试炼，以及初那句“规则藏于汝身”。这棋局，恐怕不是普通的对弈，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拷问与考验。
他的棋艺……说实话，很一般。轮回几百世，摸过棋盘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目光扫过棋盘，随手拈起一枚黑子，凭感觉，落在了棋盘正中央的“天元”位。
棋子落定的瞬间，“嗡！”
他左侧的白色空间突然一阵扭曲，一股精纯的、带着锐利杀伐之气的金色能量凭空出现射向陆尘！速度之快，堪比金丹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操！”陆尘没想到落个子还能引来攻击，仓促间侧身闪避，同时混沌之气护体。
“嗤！”金色能量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将他的衣袖撕裂，皮肤上留下一道灼热的红痕。
【白棋应：西方庚金煞。黑棋损三气。】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损三气？陆尘感觉自身的气息微微一滞，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被削弱了。这棋局，竟然直接关联他的状态！
不能乱下！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再随意落子。他闭上眼，不再用眼睛去看棋盘，而是将神识缓缓铺开，尝试去“感知”这棋局的脉络。
神识接触棋盘的刹那，他“看”到的不再是简单的黑白格子，而是无数条纵横交错、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法则之线！这些线条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网络，而每一颗棋子落下，都像是在拨动其中某几根线，引发连锁反应！
刚才他落在天元位，就像是胡乱拨动了一根代表“锐金”的法则之线，引来了庚金煞气的攻击！
这棋局，是在比拼对法则的理解和运用！
他一个金丹期，对法则的认知才刚入门，怎么跟布置这棋局的存在斗？
就在他感到棘手时，体内那新生的混沌生机，似乎受到了棋局法则的刺激，自行流转起来。
它像一条滑溜的鱼儿，在那些狂暴的法则线条间穿梭，隐隐指向了几个线条相对平和、甚至与生机有所关联的节点。
同时，他丹田内的寂灭源点晶体，也对棋局中几处散发着死寂、终结意味的法则节点，产生了微弱的吸引力。
混沌生机与寂灭源点，这两种力量，竟然能一定程度上“感应”到棋局的吉凶？
陆尘心中一动，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不再依赖棋艺，而是凭借混沌生机对“生”之法则节点的亲和，以及寂灭源点对“死”之法则节点的吸引，作为落子的依据！
他拈起第二枚黑子，根据混沌生机传递来的微弱指引，落在了一个看似偏僻的角落。
棋子落定，右侧的黑色地面泛起涟漪，一小撮蕴含着浓郁生机的翠绿色泥土凭空出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黑棋应：东方乙木精。补益神魂，疗愈暗伤。】
一股清凉的气息融入陆尘体内，之前被倒影震伤的内腑和断裂的肋骨，传来麻痒的感觉，竟在快速愈合！连带着神魂的疲惫都减轻了一丝！
有效！
陆尘精神大振，继续如法炮制。他就像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边依靠混沌生机规避着代表死、伤、困、厄的凶险节点，一边小心翼翼地引导寂灭源点，去触碰那些无主的、或者可以被吞噬转化的死寂法则节点，偶尔还能凭借生机感应，捕捉到一些代表生、愈、悟、速的机缘。
棋局在缓慢地推进。
落子十几手后，陆尘已经汗流浃背。这种对心神的消耗，比一场大战还要剧烈。
他必须时刻维持神识的高度敏锐，同时平衡混沌生机与寂灭源点的感应，稍有差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期间，他又引动了一次南方离火煞，一片火海差点将他吞没，靠着混沌之气硬抗才勉强撑过，道袍被烧得破破烂烂。但也成功触发了一次中央戊土息，让他的肉身强度短暂提升了一截。
这棋局，凶险与机遇并存。
就在他全神贯注应对棋局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那片虚无的白色空间里，一丝极其淡薄、与他同源的气息，正在缓缓凝聚。
那是他之前被倒影抓伤时，洒落在地上的一滴鲜血，以及他剧烈对抗时，逸散出的一缕神魂气息。在这诡异的棋局空间内，这些属于他的东西，正在被某种规则悄然利用……
……
石缝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尘分身半跪在冷月瑶身边，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为了压制冷月瑶体内再次暴动的幽冥死气，他又不惜代价地渡入了大量混沌生机，此刻他体内的力量已经十不存一，身形都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碧痕和石魁守在入口处，身上又添了新伤。外面那些游荡的骷髅和隐藏在暗处的怪物，似乎察觉到此地防御力量的减弱，攻击变得更加频繁和疯狂。被堵住的缝隙不断被扒开，又被他俩拼命堵上。
“主人……本尊那边……怎么样了？”小金缠绕在分身手腕上，传递出虚弱的意念。它与本尊的联系也变得极其微弱，充满了不安。
分身摇了摇头，他无法感知到本尊的具体情况，只知道那冥冥中的联系还在，证明本尊未死，但也极为微弱。
就在这时，“嗬……”一直昏迷的苏幼薇，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呢喃。
分身和碧痕同时一愣，立刻看向她。
苏幼薇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和虚弱，瞳孔没有焦距，但当她看到近在咫尺、脸色苍白、眼神却与记忆中那人一般无二的分身时，那双空洞的眸子里，骤然亮起了一点微光。
“陆……尘……”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损的风箱，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分身看着她，意识核心里属于本尊留下的“守护”指令在疯狂闪烁，但他无法像本尊那样回应她的呼唤，只是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苏幼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扫过分身那略显虚幻的身体，又看了看周围恶劣的环境和重伤的碧痕、石魁，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了然与……悲伤。
“是……分身啊……”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还是……那么……喜欢一个人……扛……”
话音未落，她眉心的寂灭黑莲纹路突然乌光一闪！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霸道的寂灭死气，猛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噗！”分身首当其冲，被这股力量直接震飞出去，本就虚幻的身体几乎要溃散！
“苏姑娘！”碧痕惊骇欲绝。
苏幼薇猛地坐起身，双手抱住头颅，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她的眼睛瞬间变成了纯粹的漆黑，没有一丝眼白，脸上和裸露的皮肤下，有细密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
造化本源与寂灭黑莲的平衡，在她意识苏醒的瞬间，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被彻底打破了！寂灭之力开始疯狂反噬！
“压制她！快！”碧痕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碧绿的毒雾试图缠绕苏幼薇，却被那爆发的寂灭死气轻易湮灭！
石魁也怒吼着冲来，石拳砸向苏幼薇周身的黑气，却被反震得踉跄后退！
分身挣扎着爬起，看着在寂灭黑气中痛苦挣扎、意识正在被吞噬的苏幼薇，又看了一眼旁边因为死气共鸣而再次开始抽搐的冷月瑶。
他体内，那仅剩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混沌生机，在疯狂地示警，也在疯狂地催促。
守护她们。
这是本尊留下的，最高指令。
分身的眼神，重新变得纯粹而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与本尊如出一辙的决绝。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的力量，扑向了被寂灭黑气笼罩的苏幼薇！
他不是要去攻击，而是要将自己这具由本尊神魂碎片和混沌之气构成的分身体，连同其中最后的那点混沌生机，作为最后的燃料与屏障，彻底融入苏幼薇体内，去暂时平衡那爆发的寂灭之力！
“不！主人！”碧痕和小金同时发出惊呼！
但已经晚了。
分身的身影在接触到寂灭黑气的瞬间，就化作最精纯的混沌气流与那点微弱的生机，强行注入了苏幼薇的身体。
“啊！”
苏幼薇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震颤，蔓延的黑色纹路停滞了一瞬，那纯粹的漆黑眼眸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痛苦，但随即，又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
寂灭黑气的爆发，被暂时遏制了。代价是，分身的彻底消散。
苏幼薇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次陷入昏迷，眉心的黑莲印记颜色似乎更深了，气息也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微弱，时而暴戾。
石缝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碧痕沉重的喘息和小金压抑的悲鸣。
失去了分身的支撑，本尊与这边最后的清晰联系，也彻底中断了。
……
棋局空间中。
陆尘本尊刚刚凭借寂灭源点的感应，险之又险地吞噬掉一处代表魂噬的凶险法则节点反馈，让自身神魂反而凝练了一丝。
他正准备落下下一子，心脏猛地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
他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分身……消失了？
是陨落了？还是……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头。冷月瑶？苏幼薇？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焦急、愤怒、担忧……种种情绪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冷静！必须冷静！”他狠狠一咬舌尖，剧痛让意识清醒了几分。现在慌，就是死路一条！只有尽快破开这棋局，才能出去！
他红着眼睛，再次将神识投向棋盘，更加疯狂地催动混沌生机与寂灭源点，寻找破局的关键。
就在他心神因分身消散而产生剧烈波动的刹那，他身后那由他鲜血和神魂气息凝聚而成的淡薄影子，猛地清晰了一分！
并且，开始缓缓地、扭曲地，模拟出他落子的动作，甚至开始引动棋盘上另外一些他未曾注意到的、更加隐晦诡异的法则线条！
这棋局，不仅在考验他对法则的运用，更在悄然复制、放大他内心的波动与弱点，凝聚成另一个他！
陆尘对此毫无察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棋局那越来越复杂的杀局与唯一生机之中。
他根据混沌生机的强烈指引，将一枚黑子，落在了一个看似绝无可能、将所有生机都暴露在白棋攻击之下的位置，自填一眼，形同自杀！
【黑棋应：死中求活。触发隐藏规则，向死而生。】
冷漠的声音响起，却没有立刻带来反馈。
整个棋盘猛地一震！所有的黑白棋子都悬浮了起来，开始疯狂地自行移动、碰撞！
无数法则线条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波动、重组！
陆尘感觉到，自己与这棋局空间的联系，正在被加强！一股庞大的信息流，伴随着一种玄之又玄的感悟，强行涌入他的识海，那是关于生死法则转换的某种核心奥义碎片！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那个影子，在他落下这决死一手、心神出现巨大破绽的瞬间，彻底凝实！
它变成了一个和陆尘一模一样的存在，只是眼神空洞，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影子抬起手，一枚由负面情绪和混乱法则构成的、虚幻的黑子，凭空出现在它指尖，就要朝着棋盘中某个能引动最大毁灭的节点落下！
它将替陆尘，落下真正致命的一子！
陆尘猛地回头，终于看到了那个几乎与他同步的影子，以及它指尖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棋子！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