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息跟着新入门的弟子们穿过刻着三省门三个大字的石牌坊。
青石板上凝结的露水打湿了布鞋,空气中飘着晨雾与灵檀混合的清冽气息。
登记处的檀木案几后,坐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青年,身披袈裟左手持一串乌木念珠缓缓拨动,右手握着笔,头也不抬:姓名?
王生息。
青年用笔尖在木册上轻轻一勾,生息双手递出木牌,青年则抬眼打量。
那目光如古潭止水,却让生息心头蓦地一紧长老突然轻咦一声,指尖在木牌上顿了顿。
他多打量了王生息两年,只见其少年目蕴精光,长头高颧,唇形饱满,面容精致如琢玉,且身量颇高,不过道袍腰带束出的轮廓及其黝黑的皮肤与那张清俊面容颇不相称。
随后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袖口,方才缓声道:且去右侧候着吧。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生息一愣没看懂为何长老这样一副古怪神情,在发什么呆,走啦走啦。绪长风适时地扯了扯生息的衣袖,打断了他的思绪。
生息这才收回心神,但道谢后也没多想便乖乖往指定区域走去,显然不经世事的生息并没注意到身后几位离得近的弟子交换了几个诧异的眼神——
方才他对石柱的随口点评,显然已被有心人记在了心里。
毕竟能以这个年纪一眼辨明纳灵材质的,要么是喜欢装逼,瞎勾八吹,要么就只能是从小便与顶级修炼资源打交道的世家子弟。
待所有人都登记完并站到指定位置后,登记的那位青年长老淡淡的说道诸位弟子,当知尔等皆由我门至宝『明心镜』所择。他指尖轻点,梁上石兽鳞片嗡鸣,浮现万千细密文字。
此乃开派祖师所留『慎独狴犴兽』,此兽乃正气所化,秉君子慎其独之训,专镇阴私欺心之举。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忽沉:十目如炬,照尔肺腑。十指如剑,量尔善恶。
话音未落,殿梁上盘踞的狴犴石像骤然睁眼,兽瞳中金芒流转,众弟子足下阴影骤然分化万千心相,如百世轮回之镜,映照诸般业障。
望诸君谨记——
长老指尖轻叩案上竹简,惊起一缕墨香凝成的戒尺虚影,暗室不欺,独行不愧。
绪长风,这长老说的啥意思?王生息听得云里雾里,就听明白了一个什么兽。
嘘——绪长风突然拽住他的袖子,开始了!
只见梁上狴犴石兽双目金芒大盛,整个大殿的地面突然如水波般晃动。
所有弟子足下的阴影开始扭曲变形,化作万千心相。
王生息发现自己的影子出奇地平静,只有适才的摸石球,染着红发的外婆头上别着的晃得人眼花的水钻发卡,以及父亲腰间挂着的铜秤叮当作响......
绪长风突然笑出声,指着不远处一个圆脸弟子的影子显示把痒痒草搓成碎末,借着拍打同门后背打招呼的动作,将草屑撒进了对方的后颈衣襟。
而身旁的高个弟子却见腰间的储物袋自动解开,十几张符箓哗啦啦散落一地,每张都画着相同的烈火符。
三省门在起点上人人平等青年似早已见怪不怪般说道,禁止携带灵石以及预制符箓,符箓要在课堂上现场炼制
狴犴虚影一卷,那些符箓顿时化为灰烬。
带符箓的,算你倒霉,带灵石的,即刻上交,放痒痒草的...他瞥了眼那个快哭出来的圆脸弟子,去给同门赔礼道歉。
而绪长风这厮居然当面从袖袋里掏出一颗梅子塞进嘴里。
零嘴也要登记?绪长风鼓着腮帮子问。
青年皱眉:修行之人...话没说完突然顿住,因为绪长风又不小心碰翻了砚台,墨汁泼了自己半身。
罢了。长老看着这个狼狈的新弟子,去换件衣裳。《门规》第三条抄五遍,记住衣食有节
长老广袖一挥,诸般异象尽敛。“十目所视,十手所指。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这便是三省门立派之本青年指尖轻抚案上竹简。
眼眸看向殿外候着的执事淡淡道师弟,带新弟子去认认路,劳烦了。
新届弟子这边走。执事边讲边领着他们穿过演武场:东边是讲经堂,西边是膳房,后山有药圃......
知行苑怎么分的?绪长风突然插嘴。
甲乙丙丁,按考核成绩分配,你们暂住新届丁苑,待月考核过再调整。
沿着光路转过山脊,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杉木建筑群豁然展开。
新届丁苑比想象中还要广阔,三百二十间小屋依山势层叠,中央广场立着三丈高的青铜日晷。此刻日晷晷针轻颤,突然分化出三道流光:
第一道流光化作丹药虚影,环绕成字:
甲苑:月考前三十
赐聚灵阵 每月可入灵药圃择取三株
第二道流光变作传功长老虚影拂袖:
乙苑:三十至百名
可听玄机讲经
第三道流光凝成灵鹤清啼:
丙苑:百名至两百
准饲灵禽一头
门规有三,戌时锣声三响后不得喧哗,每日卯时早课、酉时晚课必须出席,缺席三次降等,明日卯时三刻,所有新弟子需至青石广场参加真元测试,都记清了?
执事指向远处结界泛光的区域,那边是甲苑的区域,未经允许不得跨越。王生息低头看了眼腰上的木牌。
木牌上二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而目光却不自觉地转向身旁的绪长风。
残阳透过飞檐的间隙,在绪长风身上流淌,只见其立如常,而神韵殊异,风吹衣动,布料摩挲发出细碎的声响。
眼睫未动,唯有耳际几缕未束好的发丝轻轻摇曳,在颊边投下若隐若现的细痕。
他的目光沉静地望向远处,眼倒映着晨曦山色却不见波澜。
见此情景王生息不由的道势在必得?绪长风闻言,眉梢一挑,脸上又浮现出那副熟悉的笑容,“不好说,很难的——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随手将腰牌抛起又接住。他们怕是要卷死我。
绪长风接住旋转落下的腰牌,木牌在指间转了个花哨的弧度,故意让丁苑七厢的字样在王生息眼前晃悠。
王生息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手指轻轻点在自己腰牌丁苑四厢的位置:斜对角,隔两个回廊。
声音虽淡,却在两个回廊上加了重音。
这是他们之间才懂的提醒,意思是路上有两处巡查点。
绪长风眼睛一亮,突然凑近勾住王生息脖子:那正好!我新得了...话没说完就被王生息一个肘击打断,力道不重却足够让他松手。
慎独狴犴兽,大哥...听到这几个字一出来吓得绪长风一哆嗦,灰溜溜的去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王生息推开第四间的木门,便见屋内陈设简单却周全,一床一桌一椅,床榻上青灰褥子铺得齐整。
砚台压着的宣纸在书案上微微卷边,窗台上摆着个粗陶瓶,插着几枝不知谁放的引灵枝,在月光下投出斑驳的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