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气氛比前几天更加凝重。陈静萱几乎是一大早就醒了，坐在电脑前，反复检查着已经整理好的申请材料——语言学校的报名表、存款证明、学历公证副本、个人陈述……所有她能想到的、符合要求的文件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扫描、归类，存在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
“浩哥，你看这个个人陈述，我这样写可以吗？会不会太罗嗦了？”她第N次把屏幕转向刚起床还带着点迷糊的林浩。
林浩揉了揉眼睛，凑过去仔细看。她的中文书写能力其实相当不错，只是偶尔有些用词习惯和内地略有不同，但整体流畅，情感真挚，表达了她对学习中文和体验文化的渴望。
“写得很好，没问题。”林浩肯定道。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哦！”陈静萱还是不放心，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我听说第一次申请很容易被拒的……万一……”
“没有万一。”林浩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准备好了就提交，尽力就好。”
话虽如此，但当陈静萱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点击了“提交申请”按钮后，两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仿佛在等待一个重要的审判结果。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焦灼的等待。陈静萱几乎每隔十分钟就要刷新一次邮箱页面，手机更是寸步不离，生怕错过任何通知。林浩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算镇定，但敲代码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心思早已飞回了那个小小的出租屋。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整个白天，两人都过得心不在焉。陈静萱连尝试直播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浩则通过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但效果甚微。
傍晚，林浩下班回到家，刚推开门，就看到陈静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举着手机，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浩……浩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来了……邮件来了……”
林浩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快步走过去，接过她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正是那所语言学校，标题是「关於您的签证申请决定」。
他点开邮件，快速浏览着那些格式化的英文内容。前面的客套话自动跳过，他的目光直接锁定在关键段落：
「……经过仔细审核您的申请材料，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学生签证申请未能通过。主要原因是……资金证明未能充分显示您在本国学习期间的所有费用支付能力，以及……学习计划与您之前的学术背景关联性不足，无法令签证官信服您访学的真实目的……」
后面还有一些官方的解释和可以上诉的说明，但林浩已经看不下去了。
拒签。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抬起头，看向陈静萱。她显然也已经看懂了邮件的内容，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它们掉下来。
“为什麽……”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我已经很努力了……存款我也按照要求准备了……为什麽还是不行……”
林浩放下手机，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和渺小，在冰冷的制度和规则面前，他甚至连保护身边的人都做不到。
陈静萱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肩膀微微耸动，那种无声的哭泣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
“对不起……浩哥……我又搞砸了……”她哽咽着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不是你的错。”林浩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他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背，却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是要求太苛刻，不怪你。”
他的触碰似乎打开了一个开关，陈静萱猛地扑进他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呜呜……我好怕……浩哥……我真的好怕要离开……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
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林浩胸前的衣料。林浩身体僵硬了一瞬，社恐的本能让他想要后退，但感受到怀里女孩脆弱无助的颤抖，那股保护欲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僵硬地、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肩膀，生涩地、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
“不会的……不会让你走的……”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出“不让她走”的意愿，尽管方式依旧笨拙。
他不知道这样拥抱了多久，直到陈静萱的哭声渐渐变小，变成小声的抽泣。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她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林浩松开她，感觉自己的耳根也有些发烫。怀里突然空了下来，竟然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现在……现在怎麽办？”陈静萱用手背擦着眼泪，无助地看着他。
林浩沉默了片刻。拒签的结果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之前大部分的希望。语言学校这条路，因为资金和“移民倾向”质疑，基本算是被堵死了。文化交流项目远水救不了近火。直播平台那边也明确拒绝了。
似乎……只剩下那两条他们一直抗拒的路——夏诗涵的“捷径”，或者……赵晓薇提供的那个咨询渠道。
想到夏诗涵，林浩的心又沉了沉。她就像一只耐心极好的猎豹，在暗处等待着他们耗尽所有力气，然后在她规定的那条路上走投无路。
而赵晓薇……那张浅蓝色的便签纸还静静地躺在他的钱包里。那或许是一个相对温和一些的选择？至少，可以先咨询一下，了解更具体的情况和可能性。
“先别急。”林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我们还有时间。这次拒签不代表完全没有机会了。我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
“还有什麽办法呢？”陈静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灰暗。
林浩看着她绝望的样子，那句“或许可以问问赵晓薇的表姐”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现在说出来，似乎像是在否定她之前的努力，或者暗示他们只能寻求外界帮助。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她。
“总会有办法的。”他只能重复着这句苍白的安慰，“饿不饿？我先去做点吃的。”
他起身走向厨房，试图用忙碌来掩盖内心的纷乱。他打开冰箱，看着里面所剩不多的食材，有些茫然。
陈静萱也跟了过来，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小声说：“浩哥……要不……我们再试试自己申请别的语言学校？或者……我直接找找看有没有公司愿意帮我办工作签？”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肯放弃的倔强，但也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不确定。
林浩切菜的手顿了顿。他知道，再次申请，很可能面临同样的结果。而工作签，对于她这样一个刚毕业、没有内地工作经验的台湾学生来说，难度只会更大。
“先吃饭吧。”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吃完我们再慢慢商量。”
晚餐在异常沉默的气氛中进行。两人都食不知味。拒签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在小小的餐桌上空。
吃完饭后，陈静萱默默收拾了碗筷，然后抱着笔记本电脑回到了客厅的地铺上，再次开始搜索起来，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林浩知道，她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微小的希望。
看着她单薄而执着的背影，林浩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了。他必须主动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获取更多信息。
他走到阳台上，关上门，隔绝了客厅里的声音。夜晚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了那个他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名字——赵晓薇。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社恐的本能再次作祟，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紧张和不适。但想到陈静萱哭泣的脸，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编辑了一条消息：
「晓薇，不好意思打扰了。关于你上次提到的……你表姐那边，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把她的微信推给我？我想……先咨询一下一些基本情况。谢谢。」
消息发送出去后，他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任务，靠在栏杆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几乎是在他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赵晓薇回复得很快：
「好的，没问题。我现在就把她名片推给你。我表姐姓李，你叫她李姐就好。我已经跟她简单提过一下了，说你可能会咨询，她人很好的，你别紧张。」
紧接着，一个微信名片就被推送了过来。
林浩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头像和名字，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就意味着他们正式将希望的一部分，寄托在了外界，寄托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身上。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另一个希望，还是又一个失望的开端。他只知道，为了不让怀里那个女孩再次流泪，他必须尝试所有可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