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样的静。
像厚厚的冰层，一下子盖住了整个血腥的战场。
风声、雪落声、远处隐约的哭喊声……所有声音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脖子，没了。只剩下残余野猪群粗重又带着恐惧的喘气，还有它们蹄子不安地刨着雪地发出的“沙沙”声，在这死寂里显得特别刺耳。
防线后面，所有活下来的士兵，连那个脸上混着血污、硝烟和震惊的上尉军官，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手指还扣在冰冷的扳机上，枪口却不冒火了。每双眼睛都瞪得像铜铃，瞳孔深处映着同一个画面——那个站在防线最前面、青衫衣角在寒风里微微飘动的身影，还有他脚边那头像小山一样倒下、已经死透的野猪王尸体。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个能撞塌水泥墙、连重机枪子弹都难打穿的恐怖妖兽，那个让他们死伤惨重、差点绝望的噩梦……就这么……被那个人……用一根手指……轻轻一点……就死了？
没有天崩地裂的碰撞，没有光芒万丈的法术，只有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怪响，然后，不可一世的野猪王就变成地上的一滩烂肉。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颠覆了他们对“力量”的认知。这不是人，是神！是仙！是下凡来救他们命的天神！
陈凡没管身后那些快把他看穿的敬畏目光。他的视线，像冰冷的探照灯，淡淡扫过那些因为头领暴毙而陷入恐慌、开始骚动的残余野猪群。这些被灵气催生、已经踏进妖兽门槛的畜牲，脑子虽没全开，但活命的本能告诉它们，眼前这个看着渺小的人，含着能瞬间灭掉它们的恐怖力量。留着它们，只会对周围没逃掉的平民造成持续的威胁。
斩草，得除根。
他脸色平静，像只是要掸掉衣袖上的灰。右手又抬起来，并指如剑，指尖流着微不可察的混沌色星辉。他没看任何目标，只是随意地、像在空气里画什么玄奥轨迹一样，凌空划了几下。
“嗤！嗤！嗤！嗤！”
几道凝练到极点、近乎透明、却散着微弱空间波纹的无形剑气，像有生命的灵蛇，悄无声息地射出去！速度超音速，超肉眼极限，在空中留下淡淡的、眨眼就散的扭曲痕迹。
下一秒——
“噗！”“噗！”“噗！”“噗！”
几乎在同一刻，野猪群里那几头体型最大、妖气最盛、原本是二号头目的公猪，身子猛地一僵！它们额头正中间，或者心口位置，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凄艳的血花！伤口很小，却深不见底，像被最利的钻头瞬间打穿了要害！连声哀嚎都没出，这几头凶悍的变异野猪就像被抽了骨头的麻袋，轰然倒地，溅起大片混着血水的雪泥！
又是秒杀！轻描淡写，像割草！
这一下，剩下的野猪群彻底崩了！极致的恐惧压过了嗜血的本能，它们发出凄厉的、像鬼哭狼嚎般的悲鸣，再也顾不上了，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深山老林玩命逃窜，蹄声杂乱，烟尘滚滚，恨不得爹妈多生几条腿，眨眼就消失在茫茫雪原和密林交界处，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刺鼻的腥臊气。
威胁……彻底没了。
直到这时，防线后面那些绷紧的神经才像断了的弓弦，一下子松下来。劫后余生的狂喜，混着对眼前神迹的极致震撼，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呜……呜呜……我们……活下来了……”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兵，第一个瘫软在地，扔了手里的枪，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眼泪混着血水和污泥往下流。他的哭声像导火索，瞬间点爆了压了很久的情绪。
“赢了！我们赢了！神仙！是神仙救了我们！”有老兵热泪盈眶，激动地挥着拳头，看陈凡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爹！娘！娃没事！有神仙保佑啊！”躲在废墟断墙后的平民们纷纷涌出来，很多人跪在地上，朝着陈凡的方向不停磕头，脸上又是泪又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整个小镇入口，从地狱般的绝望，一下子变成了充满哭声、欢呼和感恩的海洋。洁白的雪地和暗红的血迹混在一起，画出一幅悲壮又带着希望的画面。
那个脸上带疤的上尉军官，赵铁柱，到底是经历过生死的老兵，硬压下了心里的惊涛骇浪。他猛吸几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发抖的手平静下来。他仔细瞅着陈凡的侧脸，越看越觉得眼熟，一个最近在军方高层绝密通报里反复出现、被标着“极度危险、极度重要、非敌非友、要小心接触”的名字，像闪电一样划过他脑子！
陈凡！江城陈凡！那个凭一己之力搅动风云，疑似有超常人理解力量的……陈先生？！
赵铁柱的心像被重锤砸中，狂跳不止，激动得差点喘不上气！要真是这位，那所有匪夷所思的事就都说得通了！也只有这样的存在，才能有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
他不敢有半点怠慢，赶紧用冻得通红的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整了整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泥雪的军装领子，深吸一口气，小跑到陈凡面前三米处，猛地立正，挺直腰板，抬起右手，敬了个无比标准、带着军人全部尊严和感激的军礼！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颤，但特别洪亮：
“报告首长！边防军第七旅三团一营营长，赵铁柱！带全营活下来的兄弟，感谢首长救命之恩！请问……您是不是江城的陈凡陈先生？”他眼神里，充满了求证和压不住的敬畏。
陈凡微微点头，算是认了。对军方知道他的存在，他不意外。他更关心的是眼下这剧变下的局势。“赵营长，不用多礼。现在情况怎么样？像这样的妖兽袭击，是不是常事了？”他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硝烟还没散的小镇，还有那些互相搀扶着、脸上带着疲惫和恐惧的士兵和平民。
听到陈凡的问话，赵铁柱脸色一下子暗下来，语气变得特别沉重：“回首长，情况……糟透了！”他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像怕惊动什么，“大概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全球各地就不断出各种诡异天象，地震、海啸、极光异常……紧跟着，动物变异事件就一桩接一桩，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吓人！”
他指着野猪王死掉的方向，心有余悸：“我们这儿碰上的野猪群，还算……‘普通’的。听说西南边境的原始雨林深处，出了能吐毒雾、鳞甲比钢还硬的巨蟒；北边草原上，有成群结队、速度赶上跑车的变异狼；甚至……甚至东海边有渔民说看到了小山一样大、能掀起大浪的怪鱼！”
他停了下，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力感：“这些鬼东西，不光皮糙肉厚，力量速度吓人，有些还开始懂点简单配合，甚至……有点像传说里的妖兽了！我们普通的轻武器，对付它们效果很差，除非动用重炮、导弹，但那得等审批，时间来不及，而且它们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很多偏远的村镇、哨所，一夜之间就没了联系……恐怕……”他没再说下去，但眼里的悲痛说明了一切。
“通讯也受了大干扰，时好时坏，卫星信号特别不稳，很多地方成了信息孤岛。社会秩序……正扛着巨大压力。”赵铁柱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这是直面灾难却深感无力的痛苦。
陈凡静静听着，眉头微皱。地球灵气复苏的速度和带来的影响，远比他想的猛和乱。这不光是机遇，更是一场卷全球、掀翻现有文明结构的巨大灾难！凡人世界，在这种天地剧变面前，太脆弱了。
就在陈凡消化这些信息，琢磨下一步怎么走时——
“营长！营长！通了！京城！京城最高指挥部的紧急加密线路！指名……指名要找陈凡首长！”
一个年轻的通讯兵，抱着个滋滋响、信号灯狂闪的军用卫星电话，踉踉跄跄地冲开人群跑过来。他脸上混着雪水、汗水和焦急，但更多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激动，像完成了什么极重要的任务。
赵铁柱浑身一抖，不敢耽搁半点，马上双手恭敬地从通讯兵手里接过那个沉重的、代表最高通讯权限的电话，像捧圣物一样，递到陈凡面前，声音肃穆：“首长！京城急电！最高指挥部，杨建国将军！”
陈凡目光一凝，接过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虽然因为信号干扰厉害有点失真、杂着电流噪音，但还能清楚感觉到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威严，还有……一种极力压着却还是透出来的、像泰山压顶般的急迫感！甚至，在那威严下面，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恳求的味道？
“是陈凡先生吗？我是京城最高指挥部，杨建国。”声音语速飞快，开门见山，没任何客套，“谢天谢地！我们的监测系统抓到昆仑方向异常能量波动，推测您可能回来了，总算联系上了！情况万分紧急！刻不容缓！”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下，像在组织语言，但紧迫感一点没减：“陈先生，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我们最初的预估，到了关系国家存亡、甚至整个人类文明能不能延续的危险关头！我们……需要您的力量！迫切需要！”
“详细情况复杂又机密，没法在通讯里细说。我代表最高指挥部，用最郑重、最急迫的态度，恳请您一定、立刻、马上赶到京城！有天大的事，必须跟您当面谈！我们已经派出最快的专机，在离您最近的西北某军用机场等着，全程绿灯，用最快速度接您进京！”
杨建国将军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恳切，像京城正面临什么无法想象的大危机，而陈凡，是他们抓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陈凡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锐光。京城最高指挥部，直接跳过所有层级，用这么急迫、甚至带点绝望意味的方式找他？关系文明存亡？
看来，他离开的这一个月，地球上发生的剧变，其深度和广度，远不是边境小镇的妖兽袭击能比的。一场真正卷全球、可能掀翻一切的风暴，已经来了。而他自己，在得到星辰宗完整传承、实力发生质的飞跃之后，好像不可避免地，要被推到这时代漩涡的最中心了。
“知道了。”陈凡对着话筒，只回了三个字，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随即挂了电话。
他把电话递还给像标枪一样肃立的赵铁柱，淡淡道：“安排一下，我去机场。”
赵铁柱立刻挺直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我亲自带最精锐的兄弟护送您！”他转身，马上嘶吼着下命令，整顿队伍，清理道路。
陈凡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血与火洗过的雪原，那些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眼里重新燃起生活希望的士兵和平民，那些正在收敛同伴遗体、默默流泪的汉子。
救一人，可为侠。救一镇，可称雄。若救一国，乃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救此界文明于倾覆呢？
他的身影，在无数道混着感激、敬畏、崇拜、还有一丝茫然的目光注视下，沉稳地走向一辆刚清理出来、引擎轰鸣的军用越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