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凝滞而冰冷，带着陈年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又混合着金属电离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一扇极小、积满污垢的气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勉强勾勒出庞大空间的模糊轮廓。
这里远比唐雪想象的要大，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地下大厅。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家具、废弃的健身器材、以及一些用防尘布盖着的、形状古怪的庞大物件。空气中，那股沉重、缓慢、源自地底深处的暗金能量脉冲如同背景音般无处不在，比在书房时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具压迫感。
咚……咚……咚……
仿佛一颗巨大无比的心脏，就在脚下不远处搏动。
元宝在唐雪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它的“狗眼”显然被这浓郁而纯粹的能量场强烈刺激着，既感到本能的畏惧，又被那古老的脉动莫名吸引。它受伤的侧肋还在作痛，但好奇心似乎暂时压过了痛楚。
唐雪紧紧抱着它，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屏息倾听。楼上隐约的枪声和打斗声似乎减弱了些，但并未停止。傅凛的人还在外面。暂时应该不会找到这里……但愿。
她小心翼翼地将元宝放在一堆柔软的旧地毯上，低声道：“元宝乖，别乱动，我们在这里躲一会儿。”
她需要检查一下元宝的伤势，也需要观察一下这个陌生的环境。
借着微光，她轻轻抚摸元宝的侧肋。元宝疼得缩了一下，但没有激烈反抗。骨头应该没事，可能是肌肉挫伤。唐雪稍微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努力适应黑暗，打量四周。这里堆放的杂物很多，形成了不少视觉死角，暂时看起来是安全的。但那股无处不在的能量脉冲源头在哪里？顾廷琛到底在这里隐藏了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被防尘布覆盖的庞大物件。它们形状不一，有的像是大型服务器机柜，有的则呈现流线型的、非工业化的奇特造型。边缘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同颜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规律闪烁。
这些……不是普通的废弃物品！
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最近的一个被覆盖的物体，轻轻掀开防尘布的一角。
下面露出的，是冰冷的、泛着哑光的金属表面，镶嵌着复杂的接口和散热孔，风格极其简洁超前，与她认知中的任何民用或工业设备都截然不同。面板上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有一个极其抽象的、如同交织闪电般的徽记。
这是……顾廷琛的秘密？还是傅凛试图寻找的东西？
她又掀开另一块防尘布。下面是一个半人高的透明圆柱形容器，里面充满了淡蓝色的冷凝液体，浸泡着一些……难以辨认的、似乎是生物组织与精密机械结合的怪异结构，一些细小的能量流如同神经脉络般在其中缓缓流动。
唐雪感到一阵反胃和惊悚。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顾廷琛到底在做什么？这些设备是用来做什么的？和地下的那个“核心”又有什么关系？
“呜……”元宝似乎也对那些东西感到不适，低声呜咽着，试图用爪子扒拉唐雪，让她离开。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声，从地下室最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唐雪全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过身，枪口指向声音来源！还有人在这里？！
元宝也瞬间炸毛，忍着疼痛站起来，对着那个方向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
黑暗中，传来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熟悉的身影，从一堆废弃的管道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月光勉强照亮了他冷硬的侧脸和一丝不苟的西装。
是顾廷琛！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楼上指挥抵御袭击吗？
他的脸色在微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牢牢锁定在唐雪和她手中的枪上。他的右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左手则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看似放松，却给人一种随时会暴起发难的致命感。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冻结了。
唐雪的心脏疯狂跳动，握枪的手指关节泛白。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开枪？解释？还是……
顾廷琛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向她身后那些被掀开一角的设备，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杀意？
“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你比我想象的，更能找麻烦。”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她下来了，还知道她窥探了他的秘密！
“大哥……我……”唐雪喉咙发干，试图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楼上那些老鼠，是为了这些东西来的？”顾廷琛向前走了一步，逼近的压力如同实质，“还是为了……你？”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唐雪脸上，那审视的意味几乎要将她洞穿。
唐雪咬紧牙关，没有回答。她不能暴露顾安玥，也不能确定顾廷琛的真正立场。
“呜……汪汪！”元宝似乎感觉到顾廷琛的敌意，尽管害怕，还是鼓起勇气挡在唐雪身前，对着顾廷琛龇牙低吼，只是那声音因为伤痛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顾廷琛冷冷地瞥了元宝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还有这只总惹祸的狗。它的‘好运气’，看来也并非偶然。”
他什么都知道了！从元宝的异常，到她们的探测，甚至可能包括顾安玥的存在！
唐雪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们自以为隐秘的行动，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唐雪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顾廷琛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耳倾听了一下楼上的动静。枪声似乎更加稀疏了，但并未停止。
“傅凛想要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拿到。”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目光再次投向那些被覆盖的设备，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疲惫的神色，“但我也没时间再陪你们玩捉迷藏了。”
他猛地转向唐雪，眼神变得决绝而冰冷：“既然你闯进来了，那就做个选择。”
“选择？”唐雪警惕地看着他。
“离开顾家。永远消失。忘记这里看到的一切。”顾廷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或者……留下来，但从此闭上嘴，听从我的每一个指令，成为‘它’的一部分。”
“它？”唐雪怔住了，“它是什么？地下的那个东西？这些设备又是做什么的？”
顾廷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你以为顾家凭什么屹立不倒？凭什么让傅凛那种人都觊觎又忌惮？财富？权势？那只是表象。”
他抬起左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他的手中，握着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金属控制器，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和微小的指示灯，正随着地底脉冲的频率同步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这才是顾家真正的根基。”他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冰冷，“一个礼物。也是一个诅咒。一个……需要不断付出代价才能维持的‘奇迹’。”
他的指尖在控制器上轻轻滑动。
嗡——！
地下那股暗金的能量脉冲陡然增强！整个地下室仿佛都随之轻微共振起来！那些被覆盖的设备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
唐雪感到一阵心悸和轻微的眩晕。元宝更是惊恐地趴在地上，发出哀鸣。
“它在苏醒……因为外面的骚动，也因为……”顾廷琛的目光扫过元宝，“某些不该存在的干扰。”
他盯着唐雪，眼神如同深渊：“选择吧，唐雪。离开，或者留下。但没有中间选项。知道秘密的人，要么成为守护者，要么……成为维持它运行的‘燃料’。”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唐雪感到彻骨的寒意！
燃料？他是什么意思？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她脑海。顾家历代那些“意外”身亡或是“神秘消失”的人……难道……
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顾廷琛知道她明白了。
“看来你做出了聪明的猜想。”他冷冷道，“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我的耐心有限，上面的麻烦还需要我去处理。”
唐雪的大脑一片混乱。离开？她能去哪里？傅凛会放过她吗？留下？成为这个诡异秘密的一部分，受制于顾廷琛？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脚下。地底那庞大的、沉睡的“心脏”正在有力地搏动。
咚……咚……咚……
仿佛在催促，又仿佛在诱惑。
而就在这时，被她放在地上的元宝，似乎被那增强的能量脉冲刺激得极其难受，又或许是伤口的疼痛，它忽然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跌跌撞撞地朝着地下室最黑暗的深处、那脉冲最为强烈的方向走去！
那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嵌入地面的、由某种暗金属构成的圆形平台，平台表面刻满了无法理解的复杂纹路，中心似乎有一个凹陷。
元宝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走向那个平台！
“元宝！回来！”唐雪惊骇欲绝，想冲过去拉住它！
但顾廷琛的动作更快！他脸色微变，猛地跨出一步，似乎想阻止元宝靠近那个平台！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元宝拖着伤腿，艰难地爬上了那个暗金属平台，正好趴在了平台中心的凹陷处！
就在它身体接触凹陷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而温和的、如同海洋般的金色能量光流，猛地从平台下方喷涌而出，瞬间将元宝包裹其中！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异常柔和温暖，带着一种古老而慈祥的气息！
“嗷……呜？”元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吓了一跳，但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相反，那温暖的能量流包裹着它，侧肋的剧痛竟然在迅速减轻消失！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和安全感涌遍全身！它甚至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呻吟，忍不住在光芒里打了个滚，摊开了肚皮。
而平台周围那些复杂的纹路，也次第亮起柔和的金色光芒，如同被激活的电路！
顾廷琛猛地停住脚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死死盯着平台上安然无恙、甚至一脸享受的元宝，又猛地看向手中控制器上疯狂跳动、最终全部转为代表“稳定”和“亲和”的绿色的指示灯！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冰冷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核心……主动回应了？而且是……治愈？这怎么可能……”
唐雪也惊呆了，看着在金光中打滚、伤势似乎正在愈合的元宝，又看看失态的顾廷琛，一个荒谬却激动人心的猜想猛地击中了她！
难道……元宝不仅仅是能“看到”和“干扰”……它甚至能……安抚甚至引导地下的那个古老核心？它的“祥瑞”之名，并非完全侥幸？
它所缺失的“钥匙齿”，或许不是用来打开锁，而是……用来让锁认主的？！
顾廷琛猛地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唐雪，但那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之前的冰冷、杀意和审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震惊、狂热和一丝……敬畏的光芒。
他看着她，又看看平台上仿佛在做金光SpA的元宝，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看来，这个选择……或许要由‘它’来做了。”